导语：私下的马薇薇与《奇葩说》中那个犀利鬼马的“金句女王”相去甚远。她很少笑，面对各种问题流露出来的感觉更多是兴味索然。“其实我从小话很少。我只是在应激情况下会做出话特别多的反应。”生性悲观的她说，除非给她一个主题，否则她基本是一个没什么交流欲望的人。“生活中你是个乏味的人？”“是啊。挺无聊的。”……
在参加《奇葩说》之前，马薇薇已经算是辩论圈的名人。她是2003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队的主力三辩，同年的最佳辩手黄执中评价她“中山大学的马薇薇让我觉得很惊讶，她笑容那么甜，但判断那么准、反应那么快，同时讲话又能那么舒缓……”随后多年她在国内参加过不少辩论赛，做过辩论评委，但反响大多仅限辩论圈。
直到2014年。
在《奇葩说》这档网络辩论节目里，马薇薇一改之前国际大专辩论赛时“笑容甜美，语调舒缓，判断准，反应快”的台风，变成了判断依然那么准、反应依然那么快，但思维、笑容、语速皆凌厉鬼马的“女魔头”——
“既希望你赚钱养家，还敢希望你貌美如花。如果你希望通过拼事业的方法拼到男人，你要干两份工作。领的是一只鸡的钱，提供的却是双拼的服务。”在辩 “漂亮女人应该拼男人还是拼事业”时，她这么说。
“催婚的人自己没有自己的生活，所以特别想看别人的生活。你想看生殖，你想看繁衍，去看动物世界啊。”在辩“催婚是爱是变态”时，她这么说。
“如果分手之后还可以交心，还可以互相帮助，只是不能上床，那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不是仅仅因为身体问题啊，有病要治啊朋友。” 在辩“分手后还能不能做朋友”时，她这么说。
……
近二十场辩论下来，马薇薇红了，她是《奇葩说》第一季的冠军，被网友叫做“奇葩之王”、“金句女王”，“多数时候，她一开始发言，场上比分就会发生大幅逆转”。她跟她的辩友肖骁、范湉湉……一起，成了全新娱乐消费时代的又一种类型偶像。
采访现场，瘦削的马薇薇一身蓝衣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很少笑。面对各种问题流露出来的感觉更多是兴味索然。她坦承，除非给个主题，否则生性悲观的她基本是一个没什么交流欲望的人。“很多人认为自己的感觉对于别人来说很重要。其实我觉得这有点想太多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并不关心绝大多数人的感受。”
她并不否认《奇葩说》成就了自己，但随即又“辩”起了“成就”这码事。“得看你怎么看这个词。如果说《奇葩说》成就了我的辩论能力，不是这样的。但是《奇葩说》使我的辩论能力让更多人认可。”
她说平素的自己话极少，大家熟悉的“话多”反倒是受到攻击时的应激反应。采访中途有人给她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她提醒近旁的工作人员摁断。“也没有谁半小时内找不到我就会死，我又不是干急诊的。”她慢悠悠吐出这句，身边人都被逗笑，她嘴角还是绷着。
“这种冷面笑将的效果是刻意为之吗？”
“生活中的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很少笑。倒不是刻意端着，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一般人都什么时候笑。我还以为这段不需要笑呢。我是在舞台上经常假笑的：灯光亮起来，观众看向我，我觉得应该向大家笑一个；看大家都笑，那就笑一声……”
如此种种，均与舞台上那个嬉笑怒骂的马薇薇相距甚远。
红尘滚滚，每个人皆或主动或被动拥有多重面相，就像马薇薇表达过的，它们是我们应对不同境遇的应激本能，是我们或表达或掩藏的心理工具和生理包厢。
在这里，我们呈现“奇葩之王”的另一重面相。
去时装周做“田野调查”
新浪女性：前段时间你也去欧洲参加了时装周，演绎“女神养成记”。自己在微博上感慨“不到名利场，不知众生相”。在这种经历中你的感受是？
马薇薇：我觉得（现在）大家对于时尚的理解主要局限于钱和款型，评价主要局限于美和丑。而什么算美？什么算丑？这个时候我在想：时尚产业是一个什么东西？它的赢利是从哪里来的？大家之所以要去时装周蹭一蹭，也是有原因的吧？
新浪女性：这就是你去时装周的原因？
马薇薇：我的原因就是想去看大家的原因是什么。（去过后有结论吗？）我觉得是有的。首先时尚这东西，我觉得它是艺术以下、服装以上。设计师秀款衣服往往不是给人穿的，是想象中的人体和想象中的衣服行走在一个他想象中的灵魂世界里。这是我对时尚的理解，也是（这次）我学到的东西。
再来看我说的“不到名利场，不知众生相”——我去参加现场活动也好，大牌酒会也好，有个很强烈的感受：真正的大牌，它的消费者是极其有限的，它永远不会扩大消费者的族群。因为一旦扩大，就会丧失它的稀缺性，丧失稀缺性会使它的整体价格降低。但它的影响力从哪里来？是由消费不起它的人来的。真正每年能像上街买菜买水果一样买CHANEL的人，实际上是不会曝照片发微博的。但是会进行这样口碑传播的是谁？是好不容易买了个CHANEL的人。所以很有意思：大牌的金钱是来自于不会进行口碑传播的人，而它的口碑是来自于消费不起它的人。这种互动模式让我觉得很有趣。我是不是去时装周去的最严肃的？
新浪女性：我觉你是带着写经济学论文的思维去的。
马薇薇：我是去做田野调查的。
新浪女性：这种调查论证式的思维应该是辩论场带给你的。这种风格是已经浸入到你骨子里了吗？
马薇薇：是的。
新浪女性：辩论现在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一种生活方式？
马薇薇：不不。是一种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大家都是吃喝拉撒，思维方式是看待一个问题的方法。
新浪女性：那辩论给你的思维方法带来的变化是什么？
马薇薇：更有条理性，不会只说自己的感觉。因为你会知道自己的感觉并不重要。很多人认为自己的感觉对于别人来说很重要。其实我觉得这有点想太多了。真正关心你感受的人只有你身边的二三人而已，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不关心你的感受。
新浪女性：那他们关心的是什么？
马薇薇：观点，和态度。
“（《奇葩说》）锻炼的不是人说服别人的能力，而是人理解别人的能力”
新浪女性：你觉得《奇葩说》中除了你之外，谁辩得最好？
马薇薇：邱晨啊。他是有独特观点，而且他的表达非常有条理。
新浪女性：现在大家都叫你 “金句女王”。这是如何炼成的？真的是天生的吗？我看你在接受其他采访时表达过“自己天生能够一口气说出很长同时又押韵的话”。
马薇薇：是的。是天生的。后面的训练反而是更多地训练我的克制能力。避免话太多。
新浪女性：你从小是话唠？
马薇薇：其实我从小话很少。我只是在应激情况下会做出话特别多的反应。受到攻击的时候我会话特别多。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采访的时候话不多，因为我觉得没有受到攻击。
新浪女性：马东曾经说“真理越辩越明这句话在《奇葩说》是不成立的”，那你觉得你们在《奇葩说》辩的是什么？
马薇薇：其实我觉得真理越辨越明其实在任何一个场合都是不成立的。如果是科学真理，是通过实验论证出来的。如果是社会真理，每个人对社会真理的认知都是不一样的，都是凭自己的道德直觉来做出选择。所以在任何场合，真理都不是越辨越明的。而《奇葩说》的意义，不是在于让大家形成统一的对社会事件的认知标准，而是让大家认识到其实对同一社会事件，不同人有不同的标准、不同的观点，而这些观点都是有可取之处的。它锻炼的不是人说服别人的能力，而是人理解别人的能力。
新浪女性：你如何定义这个时代的“奇葩”？
马薇薇：我觉得《奇葩说》所定义的“奇葩”讲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小众的，而小众使我们成为了自己。所以是独特的观点使我们找到了自己，定位了自己。这是《奇葩说》的价值。
新浪女性：你觉得自己是一朵奇葩吗？
马薇薇：其实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奇葩。只有这一点是最普通的。
新浪女性：在你看来，奇葩是一种力量吗？如果是，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马薇薇：我觉得没有任何一种定位是有力量的。只有力量本身是有力量的。
新浪女性：对你来说，什么可以构成力量？
马薇薇：知识，身体，自律。
新浪女性：即将开启的《奇葩说》第三季，你会呈现一个怎样的马薇薇？会有所设计吗？
马薇薇：看现场吧。我都是会现场调的。录《奇葩说》对我来说不会特别累，很放松。所以现场调整就可以了。
新浪女性：在这样的场合呆久了，会觉得自己辩论的方式会陷入一种固定的模式中吗？
马薇薇：当然会。
新浪女性：会觉得乏味吗？
马薇薇：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吃米饭，也吃一辈子。
“尽可能的避免社交”
新浪女性：有人在网上评价你说，参加国家大专辩论赛时，还语调舒缓，笑容甜美，被称为“温柔一刀”，后来在参加《超级演说家》时，演变为“神婆”，到了《奇葩说》，又变成“女魔头”……时间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马薇薇：其实我觉得都是假的吧。所有人的舞台风格多少都是有表演成分在的。而我这个人不是特别习惯向陌生人袒露自己真实的情感和性格，所以到舞台上我都会根据舞台和评审的喜好来调整自己的表现。所以并不是岁月对我做了什么，而是舞台需要我做什么。
新浪女性：你如今这种被称为“女魔头”式的表达，是否是你刻意为自己设计的一种风格？
马薇薇：对。我觉得所有的表达都是设计之后的。只有一种表达不是设计之后的——婴儿的啼哭。
新浪女性：生活中的你也是进攻性那么强，那么咄咄逼人的人吗？
马薇薇：不是。（我是）尽可能的避免社交（的人）。（你不愿意和人接触？）嗯。
新浪女性：一个人呆着是你最舒服的时候？
马薇薇：其实你通过一个人喜爱的运动就知道这个人的性格是怎样的。喜欢群体性运动的人，往往性格是比较外向的。喜欢个人性运动的人，性格往往是比较内向的。而我最喜欢的两项运动，是跑步和游泳。他们都是不能受干扰的，或者说是不需要任何人陪伴的。
新浪女性：这种私人的逃避社交与辩论场上的口若悬河，会对你形成撕扯吗？还是你完全能够自由转换来去自如？
马薇薇：不是。是会有（撕扯感）的。比如说我如果长期暴露在公众场合之后，会需要一段时间自己在家独处，补充宅值。（宅值对你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我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月三十天都在不停地跟人见面。（如果宅值不够你会怎么样？）我会非常非常蔫。
新浪女性：打个比方，一连三天都需要你在外跟人见面，大概需要宅在家里多久做调整呢？
马薇薇：至少需要两三天。
新浪女性：你的师弟、曾经的辩论队友黄磊曾经这样评价你，“辩论场上很凶残，但场下无助的一面还是多一点。”你觉得这种形容贴切吗？
马薇薇：是贴切的。（这种无助指的是？）我不是很喜欢跟人打交道。比如说咱俩现在这个状况，如果是在吃饭的话，我会专注吃很久。如果你主动跟我说话，我肯定会答你的腔，但我不会有主动跟你说话的愿望和冲动。但这不是我讨厌你或者对你不礼貌。
新浪女性：你是没有交流欲望的人？
马薇薇：对。除非你给我一个主题。辩论是有主题交流，我很怕无主题交流。
新浪女性：私下你是个乏味的人？
马薇薇：是啊。挺无聊的。
新浪女性：没有什么特殊的让你狂热的事情？
马薇薇：没有。
新浪女性：如果现在离开辩论场，你会去做什么？
马薇薇：应该会去做生意吧。因为我们家本身就是做生意的。
新浪女性：但你不觉得在中国做生意是特别需要跟人打交道的事情吗？马薇薇：人其实总是需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吧。我觉得没有人能够做自己完全喜欢的事情就活得很好，除非他是天才。而大部分天才其实是做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事情也能做得很好。人总是需要在人生的某些事件部分向社会妥协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新浪女性：那如果抛开所有这些现实的、理性的生存功利因素，你真正发自内心喜欢的是什么？
马薇薇：我喜欢养条狗。（你有狗吗？）没有。因为我觉得以我现在的工作状态和生活状态，养狗很不负责。没有办法好好照顾它，没办法在家陪它。我一直没有养狗的原因（还有一个）：狗的寿命是比人短的，我其实很难接受离别。所以我觉得在我没有办法很好地接受我的狗死在我前面这件事之前，不是特别想养狗。
“有短信通知你明天会更好吗？”
新浪女性：你曾说过自己的悲观是受父亲影响。这是家庭带给你的最大影响吗？
马薇薇：对。（他的悲观又是来源于什么？）其实我不知道乐观的人他的乐观来源于什么。为什么你会乐观呢？为什么你会相信明天会更好呢？有短信通知你明天会更好吗？
新浪女性：但是也没有短信通知你明天会更坏啊。
马薇薇：就是因为是随机的，所以有些人会相信明天会更好，有些人会相信明天会更坏。但是没有来由，他就是相信了。
新浪女性：家庭的悲观是通过什么传达给你的？
马薇薇：就这么说吧。比如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世的时候，我爸妈就开解我说，人都是要死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很悲观的念头吗？我爸妈不会说会有天使替我爱你的。如果你成绩不好，大部分父母讲的是只要你好好学习，就一定会在社会上出人头地，我父母讲的是你好好学习也未必会出人头地，但如果你不好好学习，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觉得这难道不是悲观和乐观的两种不同的态度吗？
新浪女性：但他们说的就是事实吧。
马薇薇：悲观从来不是夸大。悲观本身就是事实本身。就像你在暗里是看不见暗的。所以你也是个悲观的人。
新浪女性：或者这样说，悲观的人看事情更加现实？
马薇薇：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难道不就是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差别吗？
新浪女性：悲观主义者会更容易感受压力吗？
马薇薇：不会。因为我们感受到压力本就是地球上一种必然的存在。梦想的飞行家才会觉得重力不合理呢。
新浪女性：那你纾解压力的方式是？
马薇薇：运动。（你喜欢运动？）我不喜欢运动。只是我觉得运动是可以让身体更好，让我们更好地去承受压力。（完全是一种理性选择？）对。
新浪女性：你的不安全感来源于哪里？
马薇薇：失控。当人的情感占据了上风而理智处于下风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安全。
新浪女性：你很看重理智？
马薇薇：对。因为我是一个在情感上比较被动的人。有些人一生中可以爱很多人，人与人之间是可以替代的。而有些人是一生中只能爱很少人，而人与人之间是不能替代的。我是后者。
新浪女性：爱情在你的生命里占据怎样的位置？
马薇薇：我觉得还是蛮重要的。
新浪女性：但是在亲密关系里，你的这种性格会有益于相处吗？
马薇薇：相处好关系本身我很擅长。我很克制嘛。所以我很难无理取闹、撒娇……我基本上不会跟我的伴侣吵架，但是，这反而是一个坏处。因为影响沟通。所以我在爱情关系中是比较被动的。我是需要对方不断来刺激我。你跟我吵也好，主动来跟我撒娇也好，谈人生谈经历也好，但这事儿必须你主动来。你指望我主动来，不太可能。
新浪女性：自己明明知道是个弊端也不改变？
马薇薇：有这种欲望和动力可实际做不到啊。很多事情都是你充满了欲望和动力，但是你没有办法做到。这就是性格。
快问快答
1．你认为最完美的快乐是怎样的？
独处。
2．还在世的人中你最钦佩的人是谁？
霍金。
3．如果选择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跟他对话，你会选谁？
王尔德。（会跟他说什么）你到底有多讨厌人类啊？
4．自己哪个特点让你最觉得痛恨？
孤僻。
5．你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
智力。
6．你最喜欢的职业是什么？
科学家。
7．你对自己的外表哪点不满意？
鼻梁。塌。
8．你最欣赏男性身上什么品质？
冷静。
9．你最欣赏女性身上的什么品质？
冷静。
10．你使用最多的单词或词语是什么？
“傻呀。”
11．你最看重朋友的特点？
聪明。
12．你内心住着女汉子还是小公主？
都没有。我经常觉得我内心住着一片虚空。我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心中有一片宝藏， 它空无一物，它价值千金。我觉得凡是可以定型的那都不是你自己。
13．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我没有座右铭。
（采访、撰文：张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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