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媳妇本来不想说你
如果你们也曾经历过这样的苦痛，请我们相互安慰，直到坚强，如果你不曾经历，希望给你启示，如果你只是看看，那么希望你多了解一些现在婆婆的真实样子，如果，你想说我什么骂我什么还是教训什么，告诉你，没有经历过，请不要横加指责，如果，你很想当玩笑一样涮着我开开心，拜托，我已经很痛苦了，这段时间，不适宜陪大家娱乐。
我是一个普通的北京女孩，叫韩敏，今年29岁，大龄未婚，性格很好，家境不错，在外企工作，算是所谓的白领一族吧。谈了个男朋友，交往都4年半了，就是一直因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原因结不了婚。说实话，我很着急，眼看就奔三了，还是单身，爸妈也像得了心病似的，天天催我，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好像我这样继续单下去，就给他们脸上抹了多大黑似的。
我已经好多次问过董小利了，咱什么时候结婚阿。他每次都说，会结的，会结的，时候还不到。我靠，我四年前听到的就是这话，如果，四年过去了，还告诉我时候不到，难不成要等到我50岁。女人的年龄可是最经不去耽误的，眼看着，眼角都隐隐约约有皱纹了，我实在沉不住气了，准备逼婚。
今年过年时，他又假情假意邀请我去他老家过年，我这次满口答应下来：“好啊好啊，我正想去看看叔叔阿姨呢。”
一听这话，他好像被吓住了一样：“啊？你，你去我们家啊？你不陪你爸妈过年了吗？”看看，这是真心邀请我去他们家的样子吗？听完这话，看着他惊讶的表情，说实话，我很生气，很憋闷，很不是滋味。可是，忍忍吧，谈了这么多年了，知道他一直是这种德行，不计较，赶紧想办法结婚吧，在这么拖下去，别说回家面对爸妈，就是面对单位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也不利于身心健康了。
“今年去你家吧，说了那么多次，都没去看过叔叔阿姨，显得咱们做小辈的多没礼貌啊！再说了，想必你爸妈也想见见我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了吧，呵呵。”我缠着他，伪装出一脸的真诚。见不到他爸妈，结婚的事，永远都提不上日程的，今年，一定要跟他回家。
“你看，我都没告诉我家里说你要去，我们都没有准备。”他扒拉开我抱着他胳膊的手，极不情愿的说。
“准备什么，我又不是外人，咱该咋过年咋过年，我没那么多事儿！”他老家在河北承德的一个山沟里，我对于他们家的印象都源自他的描述和他带来的照片。
不过，我敢肯定，他给我的描述里一定有很多夸张和虚伪的成分。比如有一次，他一脸轻蔑的告诉我：“看看你们家那两个房子，啧啧，那么小，住在屋里都透不过气来。我们家啊，有非常非常大的一个院子呐，是你们家最大的那个三居室的五倍！”哇塞，我们家三居室120多平呐，紧挨着四环，在北京，这是很不错的了。“我们家房子，建筑格局，那叫一个好！哎呀，都没法告诉你，哪像城市的楼房啊，一个个鸽子笼似的，什么玩意？我们家屋子的格局可是最科学的，明三暗六，你不懂吧。就知道你这城市长大的什么都不懂，明三暗六就是说，在外面看来，这房子是三间，实际上呢，是六间屋子。我们家的房子是你家那小一点房子的3倍。”哎呀呀，我家三环的那个2居室也90多平呢，他们家该有多大阿？我对没有见过，只停留在耳闻阶段的他们家有了无比的憧憬。
不过，就在他每次都得意洋洋一脸骄傲的描述他们家的时候，他又告诉我：“等我在北京买了房子吧，买了房子咱们就结婚。”看来，他也不是很喜欢他描绘的那个神仙家啊。
还有一次，我看到他过年时在家照的一张照片，问他：“这是你家吗？”照片上的背景是一个黑乎乎的屋子，墙壁很脏，有一个土炕，上面杂七杂八摆着一些被子，还有一个很古旧的桌子和模模糊糊的镜子。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这不是我家，这是我大姐家。”
可是，两个月后，我又把照片拿出去，指着照片上的土炕，试探着问：“你家这土炕，睡觉不硬吗？”
他咧着嘴笑：“笨丫头，你知道什么，这土炕睡着最舒服。比席梦思好多了，睡炕不会得骨质增生和腰间盘突出。你看，这还有我妈给我做的新棉花被子呢！唉，照相的时候，我忘了把炕收拾一下了！”
虽然他真的有很多很多的毛病和缺点，但是，我们都相处4年了，况且，我都和他同居2年了，更重要的是，和他同居后，我还指望着在奔三的年龄找到比他好很多的男人吗？早点结婚有个家总比当剩女强吧。
我一遍遍的在自己不舒服不痛快地时候说服自己，结婚吧，结婚吧，奶奶说，男人是可以让女人一点点改正过来的，而且，他也有很多优点阿。这年头，剩女满大街都是，你不要别人可就当宝贝了，赶紧抓牢一个才是正道。
在我软磨硬泡了一个月后，他终于不情不愿的答应带我回家了。
我跑遍了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商场，大包小裹的准备着带给他爸妈的礼物。听说我要去他们家过年，80多岁的奶奶跟前跑后的提醒我：“要懂规矩。见了什么人都要打招呼，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别乍咋呼呼的。第一次去他们家，咱们不进厨房，一定记住了！第一次登门不能显得太低下，该端的架子也要端端的。”爸爸妈妈也一个劲儿的叮嘱，要有礼貌，要懂规矩……我都29了耶，我还是以礼仪管理严格著称的知名外企的经理呢：“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作好的，不会给你们丢人的，就我，从小到大，到哪也没让人挑过理啊？你们就放心吧。”说实话，上了岁数的老人确实挺能叨唠的。
颠簸了5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终于到了承德，一路上，他一直都歪着头呼呼大睡，而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不断地想象见到他爸妈后，我该做什么说什么，怎么讨老人家欢心，让老两口赶紧督促着他们家宝贝儿子把我迎娶进门。
在他以往的描述中，我知道他妈妈是个高中生，在他们老家，像他妈妈那把年纪的，高中文化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么说来，他妈妈应该是个比较有文化有修养的农村妇女，应该挺好相处的吧。
我对于董小利爸爸的印象十分模糊，他对于他爸的描述很多，但是我总是越听越糊涂。因为，他给我的感觉是，他爸爸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而是一个大企业的CEO，或者哪个大学的教授。他爸手很巧，什么都会，只要是北京市玩具店卖得东西，他爸都能做出来。不仅如此，他爸爸还是最好的厨师，我们这些年去过的那些饭店，那里最好的厨师和他爸的手艺比起来，都差得老远。而且，他爸爸还是一个哲人，虽然久居农村，也没有工作，但是对外面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的认识却是非常深刻有见地的，而且总会对很多问题提出非常有价值的观点和意见。他描述过他爸爸说过的一些话，简直和李嘉诚或柳传志说的一模一样。
说实在的，我心里认定他绝对是在吹牛的，但是，一个孩子热爱并崇拜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错呢？虽然，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舒服，也许是受不了他的虚伪吧。但是，每次他给我描绘他爸爸的伟岸形象时，我还是微笑着认真倾听。也许，听来的一切都是在事实基础上加上了语言的艺术加工呢，虽然夸张，但是本质也许是真的。对他爸爸的形象，我是既模糊又好奇。
在承德下车后，又倒了4回车，围着山区绕阿绕，直到傍晚，才终于停到了一个四下都是冬季萧瑟的旷野的地方。他长出了一口气，推了一把四处乱望的我，提醒说该下车了。
“我们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里，汽车只能到这。咱们得走回去了。”我望着地上大大小小的包，再望望他手指的那个远远的村庄，盘算着这段路到底有多远，得走多长时间，这一地的东西啊，我的妈，难不成要拎着这么死沉的东西开始11路吗？
“一里地的路程，一会就到了。”他好像猜懂了我的心思，“我们都是这样走的……嗯，我看咱俩怎么安排一下……这样，”他把三个轻点的包和两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递给我，把剩下的几个又沉又重的包扛起来，“你拎轻一点的，这些我拿着。走吧！”说完，就甩开大步往前冲。
我拖拉着剩下的包，赶紧叫住他：“喂，老公，咱们这么走多累啊。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接一下吧！”
他停下来，笑着说：“给谁打电话啊？我爸我妈岁数都大了，腿脚不方面，再说这么晚了，我可不放心他们骑着自行车来接咱们，我们家倒是有辆毛驴车，就这点东西，不值当弄辆车来拉，套车挺费劲的呢。”说着，他又扛着包走回来，拉着我胳膊说，“我每年都是走回去的。不累，一会就到了。快走吧，一会天晚了，这里可有狼啊！”
“啊！狼？！”我吓得一下跳了起来，抓紧他胳膊，“这里有狼？你骗我的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我手，有拎起地上一个袋子：“走吧，一会就到了，正好锻炼一下身体呢，省得去健身房了。”
就这样，我气喘呼呼连背带扛的弄着这几个袋子跟在他身后，满头大汗的跟着他在村子里拐来拐去。
我累的心脏都开始不规则跳动了，两条腿像灌满了铅。身上的汗都快浸透衣服了，反正，早上认认真真画的妆肯定是被我一次次擦汗弄花了。“哎呀，什么时候到阿？快到了吧？”我这是第五次问了。
“到了，到了。”他终于停下来了。眼前是一个竹子做成的栅栏门，稀稀拉拉的透着屋里的亮光，院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倒是隐约看到一头毛驴拴在院子靠近门的一角。
“爸，妈妈，我回来啦！”董小利放下背上的几个包，冲着院子扯开嗓门喊，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急急忙忙冲出来开了门：“可回来了！喂，他爹，孩子回来了！”说完，接过董小利的包，就拎着往屋里走，好像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儿子身边站着我这个大活人，我一边努力想着怎么赶紧和她打个招呼，一边拎着几个包跟在后面，可是，他妈妈不停地说话，我根本就插不进嘴，“怎么这么晚呐，不是说一大早就坐上车了吗？我和你爸爸刚刚还念叨你呢!”董小利接过我手里的两个包，拉着我的手，紧紧跟在他妈妈身后。掀开厚厚的蓝布门帘，终于站在热乎乎的屋里了。我放下包，四下一看，屋子里有点暗，电灯泡的度数应该很低，屋子里充满了暗黄的光。脚下是水泥地面，屋子角上是一个煤气炉，墙壁泛着黑乎乎的印记，屋中间，放着一张摆满了菜的桌子。
“哎呀，你怎么拎这么多东西，我看看，这手都勒出印来了。你看看这满头汗，”他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抻过旁边墙上搭着的一条脏兮兮的毛巾，无比心疼得给她儿子擦着汗，“不是说了吗，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用买，再说，北京东西那么贵，何苦花这冤枉钱，每回你都不听，带着这么多东西，路上坐车倒车的多不方便。”董小利嘻嘻笑着，拉过我说：“韩敏，这是我妈。”我赶紧微笑着低头：“阿姨好。”他又转头对他妈说：“妈妈，这就是韩敏。”
“哦。”他妈妈不闲不淡的答应了一声，“你们坐吧，我去热一下菜。”说完，扭身进了厨房，我一身的热汗现在终于凉下来了，浑身打了个激灵。 路上，自己臆想了千遍万遍的见面情形，比如，他妈妈热情的拉着我的手，说：“哎呀，我儿子找了这个好的一个闺女啊，啧啧，我真是喜欢哪。”或者，把我搂在怀里，嘘寒问暖的说：“你看看，来就来吧，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呀，累坏了吧。闺女，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想吃点什么啊？”或者，他爸爸满含微笑的望着我，一脸的满意和赞许……而我呢，则乖乖巧巧的满口叔叔阿姨，说些贴心的哄他们高兴的话……
幻想一下子破灭了，原来，人在幻想破灭之后，是如此沮丧啊。我使劲摇摇头，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了，现实摆在眼前，怎么办，心里感觉怎么这么别扭呢。他妈妈这种态度算什么，是他家就这样的待客方式呢，还是故意冷淡我？来他们家之前，他可是告诉过家里的，要带我回来过年。而且，我还和他妈妈通了电话。可是，见面的情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我和他妈妈的沟通仅仅就是每年屈指可数的3、4个电话，每次说不到5分钟，不过，从电话里看，他妈妈还是很亲切很热情的阿。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一见面，感觉就这么不对味呢？
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多心，这样不好。董小利以前经常说我，挺不错的一个女孩，哪哪都好，就是小心眼儿，爱多心，而且，脾气特没准，特感性，说风就是雨。他总是这样说，一遍又一遍，我也就慢慢认为，可能自己真的挺爱多心的。我正胡思乱想着，董小利已经坐在桌子旁了，他伸手捏起一个鸡腿，抬头对我说：“小敏，快坐下，尝尝我妈做的菜，老好吃拉。”我坐在他身边，笑着戳他脑门：“这一路摸摸这，碰碰那，来回拎包，手多脏啊，你就下手捏，那不有筷子吗？快去洗洗手再吃饭。”这时，他妈妈端着一盘炒酸菜过来：“洗什么手？我们这没那么多穷讲究。我们家这三孩子，从小到大都是饿了下手就抓着吃，大小伙子嘛，这样吃饭才叫香。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真没想到，我一句话惹来这么多事，他妈妈用眼神瞟了我一眼，“还有小利最爱喝的一个汤，我这就端过来咱们吃饭了。小利，看看你爸在那屋收拾什么呢？”说完，就又转身进了厨房。
董小利拿着鸡腿给我，我冷着脸摇摇头，他瞪着俩大眼问我：“怎么了？”我靠，还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这脸色的，这不摆明了是不高兴呢么。我叹了一口气：“没事，就是被风噎了一下。”
“又小心眼了不是？”他搂过我的脖子，摇晃着哄我，“好好，我这就听老婆大人的，去洗手。不过，说实在的，我们家这块儿真没那么多穷讲究，很原生态，很自然很纯朴的生活方式呢，你看城市里那些人得这个病那个病，我们这就没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病，就是生活方式比较自然。人不能活太累，太累就容易出问题，呵呵。”说着拉着我的手站起来，“走，我领你去洗手。”
我甩开他的手，慢腾腾站起来：“奇谈怪论！讲卫生怎么成毛病了——”
“讲卫生？”他妈妈端着一个大铝盆从厨房里闪过身，“其实城里人最不讲卫生了，把厕所修在屋里，方便倒是方便，要不挨着客厅，要不挨着卧室，想想都脏。农村人生活自然，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原生态，最健康了！你看一到放假过节，有多少城里人往农村跑啊！”我想反驳点什么，可又怕话一出口就较真了，算了算了，反正她一个农村妇女，又不懂，跟她计较什么。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是来拜见公婆的，不是来和人抬杠辩论的。
他妈妈见董小利拉着我手往厨房走，疑惑的问：“干吗去，让你叫你爸吃饭呢，怎么还不动？这孩子怎么一点事也不懂？”
我赶紧拉拉董小利衣角：“对对，咱们先去叫叔叔吃饭，你看，我还没看见叔叔呢，叔叔忙啥呢？”
正说着，董小利爸爸从侧屋推门出来了，看到他爸爸的第一眼，我无比深切的体会到一句话，什么叫见面不如闻名。他爸爸个子很高，很瘦，董小利应该很随他爸爸吧。他爸穿着一件典型的60年代的中山装，很旧的蓝色，但很干净。一条灰了吧唧的肥裤子，脚上穿着一双棉布鞋，最显眼的是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帽子，很朴素很普通很典型的中国农民形象，和我构想了几千遍的世外高人或隐居山林道古仙风的智者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是我爸。爸爸，这是韩敏。”董小利爸爸微笑着望着我，一脸的高兴，我可算看到一个亲切的让我心里热乎乎的笑脸了，我一激动，差一点顺嘴就喊爸，幸亏及时刹住闸：“叔叔好。”我也是满脸笑意，“嗯嗯，好。你们累了吧，怎么现在才到家呀，不是一大早就出来了吗？路上不好坐车是不是？”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眼圈随即红了，原来我心里，最渴望的就是这么知冷知热的问候阿。
“叔叔，没事，坐车挺顺的。我们可能就是在路上磨蹭了一点。”
“你们肯定饿了吧，小利他妈早就给你们作好饭了，赶快吃吧。菜都凉了吧，我去热热。你们别傻站着了，赶快坐下吃。看看合不合胃口？”他爸一边说，一边贴过手背去感触盘子的温度，看菜还热不热。
“等着你？等着你干这点事，人们全得饿死。”董小利妈妈一边盛汤，一边斜着眼望小利爸爸，“我都热过了，快吃吧。”
“我们先去洗个手。爸妈，你们快安排着吃饭吧。你们先吃，别等我们。”董小利拉着我进了厨房。原来，洗漱的地方就在这里阿？厨房里弥漫着热腾腾的蒸汽，乍一进去，就见一片雾蒙蒙的景象，什么也看不清。等我定了定神，才大概看清屋里的样子，一个很大很大的灶台，一个比微波炉大10倍的锅，一个大水缸，还有一个掉了漆的铁盆。
董小利用大瓢(葫芦切开做成的瓢)舀出一勺水，倒在铁盆里，“呀！真凉。老公，太凉了，扎手！”那水真是刺骨的凉，我立马缩回手，皱皱着鼻子冲他撒娇。董小利伸手在盆里划拉了一下，哧溜了一声：“哇塞，怎么这么凉。妈？妈？”他冲客厅屋里喊。
“什么事？”她妈妈推门进来，急切地问，“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咱家烧热水了么？这水太凉了，扎手。”
董小利妈妈望了我一眼：“烧了，洗个手怎么这么多事！”说完，不知道从哪拎过来一个暖壶，一下子墩到地上：“我天天用凉水洗手，也没觉得扎手，就你娇气！毛病！”说完，气呼呼的摔门出去了。
就听见她和小利爸爸说：“洗个手，还非得用凉水，有这么娇气的吗？”
我听见小利爸爸低声说：“行了，行了，说什么呢，快收拾着吃饭。”
我们洗完手围坐在桌子旁，小利爸爸热情的招呼我：“小敏，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这是你阿姨专门给你做的。”
“听说你要来，我忙了一下午呢，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别认生，这可是到自己家了，我可不喜欢忸怩的人啊，大大方方的，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下回接着给你做。”小利妈妈笑着望我，这是我自进门以来，看到的她第一个笑容了。
“呵呵，阿姨，叔叔，我到哪都不认生，何况进了自己家呢。我从进这么门就没把自己当外人哪，小利你说是吧。”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确实挺皮实的。
“那就好，我就喜欢这样的。跟我对脾气。”小利妈妈说着，夹起一个鸡腿，我赶紧端起碗，却发现这个鸡腿落到了董小利碗里。幸亏我只是端了起来，没有凑过去，要不就丢死人了。
我怎么这么爱自作多情哪，以为人人都像我妈，客人去了，先张罗着给人家夹菜盛饭阿？小利转头把鸡腿加给我：“小敏，你吃。多吃点，我妈炖的鸡肉可好吃了。”
“人家没长手吗？不用你给她，这还用张罗，想吃什么就自个儿夹呗。”小利妈妈狠狠地剜了她儿子一眼。
我端着碗很尴尬，赶紧把鸡腿又夹回到小利碗里，闷声说：“我不喜欢吃，你吃吧。”
“你看看，人家都不喜欢吃，你上赶着什么劲儿。”小利妈妈这话说的让我听起来可别扭了，“人家城里的孩子天天大鱼大肉的惯了，哪像咱们。现在的女孩，都流行吃素菜，又健康又减肥，是吧，小敏？”
“哦。”我低着头哼哼着，突然有一个坏念头闪过，绝对不能顺着她这话往下说，不然，这几天岂不都要素食了，我可是向来荤腥不拒的。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准备撒回赖：“我不是很喜欢吃鸡腿，但是，我喜欢吃鸡翅。”说完，就一脸微笑的望着小利妈妈。
董小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一个鸡翅加到了我碗里。 他妈妈把饭碗往桌上一墩，瞪着他说：“吃饭就好好吃饭，在菜盘子里瞎翻腾什么？你什么时候填了这么多毛病？你爸爸也爱吃鸡翅，你从小就知道吧。你怎么不知道给你爸爸夹一个呢？！养你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
我心里别扭的要命，端着饭的手竟轻轻的抖动起来，董小利嘻嘻笑着说：“好，我这就给老爸夹一个。妈，我再给你夹一个你最爱吃的腊肉。”董小利陪着笑，给他爸妈的碗里夹了一圈菜，这才做稳当了，端起饭碗吃饭。
一晚上，小利妈妈不断的给他儿子夹这夹那，碗都冒着尖。只是口头上和我说，别认生，喜欢什么赶紧扒拉着吃。小利和他爸爸倒是给我夹了点菜，我一下子变得拘禁起来，每次他们夹过菜来，我都赶紧说：“行了，够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除了挨着我最近的那盘炒土豆和炒酸菜被我象征性的夹了几筷子，离我远的，我可不好意思伸着胳膊够着吃。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煮了两袋方便面，放了3个荷包蛋，从大清早起床开始，我就不断盘算着拜见公婆的事，没多大胃口吃饭。鸡蛋都被董小利吃了，我汤汤水水的垫补了一点，我们就急急忙忙得跑去西直门客车站坐车了。
颠簸了一天，我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刚才进门看到满桌子丰盛的饭菜，我眨巴着眼睛直咽口水，可现在端着饭碗，却感觉肚子里涨涨的，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小利见我傻乎乎得端着个碗只顾扒拉米饭，就挤眉弄眼的开玩笑说：“咦？我的无敌老婆大人这是怎么了？不是你的风格啊！怎么，丑媳妇怕见公婆还怕成这样？行了，别装淑女了，快点拿出你一惯雷厉风行的气魄，风卷残云这些好吃的吧。告诉你啊，你要是老这么忸怩着不吃，晚上饿了，可没零食给你候着！而且，也没微波炉，你只能吃凉的啊！”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没心没肺的咧着嘴冲我傻笑，顺手把靠他妈妈近的一盘蒜苔炒肉端到我跟前：“快，这是你最爱吃的，我妈炒得这菜，可比你弄得好吃多了。快吃！”
我抬眼看了看他妈妈，正迎上她瞟过来的一个不屑的眼神，他妈妈一边夹菜，一边阴阳怪气的说：“我做饭这两下子，不是吹，一般人就是比不上。我们家这三孩子，吃惯了我做的饭，到外面吃什么都没滋味。你看看小利瘦的，还有人样么，就是在外面吃不舒服闹得。”
董小利和我同居两年了，平时只要能有点时间，我几乎全泡在厨房里，琢磨着给他做吃做喝。人家都说，拴住男人的心就要首先拴住男人的胃，所以我特意去买了两本菜谱，很认真地研究怎么让他每天吃点新鲜的东西。还有，北京台几个教做饭的节目，我基本也是期期不落，让家里的饭桌上总是保持花样翻新的特色。我这两年，厨艺突飞猛进，朋友们都说，就我现在这水平，足够去一家一般的菜馆做大厨了。
早餐我们在上班路上解决，中餐在各自单位的食堂解决，晚餐，我固定的做好两菜一汤在家等着他。周末还准备的更加丰盛，有时候，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准备满满一桌。他哪顿也没少吃啊，菜基本全被他吃掉，米饭，他能吃3碗，每次吃完饭，他都撑的斜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站不起来。看看他这红光满面的样儿，哪点和皮包骨头有关联。他就是天生又高又瘦的那种人，吃多少都不见长肉，骨架子窄，怎么就是皮包骨头了。
他妈妈说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没照顾好她儿子？董小利跟着我受委屈了？还是故意没事找事？且，这算什么！
我扫了一眼小利爸爸，他正端着碗慢悠悠的一心一意的吃饭呢，小利爸爸也是很高很瘦的样子，他爷俩这一点极其相似。
我定了定神，微笑着望着小利妈，尽量温柔的说：“阿姨，小利就是和我叔叔一样，又高又瘦，天生的。”小利爸爸听我提到他，赶紧放下饭碗，扭头微笑着望着我：“就是，就是，我们老董家这些人，天生就是瘦，这是遗传，他叔叔大爷，还有他姐姐小霞和弟弟小军，都这样。”
我冲他爸笑笑，继续望着他妈妈说：“阿姨，其实小利平常吃的挺多的，我也是经常变着法给他捣鼓好吃的，他一顿饭够我吃一天的，呵呵。有时候，他都吃撑了坐在沙发上站不起来，是吧，小利？”我把问题抛给正在大口狼吞虎咽的董小利，他嘴里塞满了菜，见我问他，他鼓着腮帮子一个劲点头。
小利妈妈见我一脸真诚的直勾勾望着她，故意躲开我的眼神，拐着腔调说：“一个大小伙子，饭量本来就应该大嘛。难不成碰到不合口的饭菜，就要挑食不吃？我们家孩子都能将就，没那么多毛病，好吃歹吃的不饿肚子。我看着小利就是瘦了好多，哪还有个人样子？谁也不会比我这个亲妈更心疼他了！我儿子瘦了胖了我还能看不出来！再说了，女人吗，不能伺候好自己男人吃饭，算什么合格的女人。”说着，就伸过胳膊把刚刚放在我跟前的蒜苔炒肉端了起来，往自己碗里扒拉够了，就放在小利爸爸跟前了。
他妈的，我这个气啊，老娘真想当场发彪，把碗往桌子上一扣，拍桌而起，一脸凛然的质问她到底想干嘛？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啦，这不典型的无事生非吗？
可是，这全是我一个人自我安慰的YY，实际上，除了我的腿在桌子下面微微颤动外，我什么动作都没有，我突然像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我实在坐不下去了，拼命挤出一丝笑容，环顾大家一周：“阿姨，叔叔，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拍了拍小利的背，就要站起身来。
“吃这点能饱？哟，这是猫食儿的饭量啊，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可口，哎呀呀，你要是吃不饱，回头你爸妈该说你来我们家受委屈了，我可要担着照顾不周的罪过啊。再说了，我和小利爸爸就是专门坐在这陪着你吃，你要是离席不吃了，我们还怎么吃啊？”
小利皱着眉，一把攥住我胳膊，把我硬拉到座位上：“干嘛呢，不好好吃饭？！”然后，他又贴在我耳根边轻声说，“别又没事找事啊，就是吃着饭唠几句家常，哪那么多毛病？！你看我爸我妈给你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一直等咱们等到这么晚，就是为了陪着你吃饭，你不多吃点，对得起谁呀？”我尽量平息着自己心里一阵阵腾起的怒气，告诉自己，不要因小失大，告诉自己一定要记得跑这么远的路，颠簸了一天的车程，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来，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大过年的，跑到这穷山沟来，老娘不是为了给自己惹气填堵的。
毕竟，这是他妈，不是他！他还好，他性格不错。反正，以后也不会和他妈妈住在一起，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说服着自己又坐在了椅子上，他爸妈看我又坐下了，这才端起饭碗又开始有说有笑张罗着他儿子吃饭。我看到小利妈妈不断的夹点这个夹点那个，放到他儿子碗里，心里酸的要命。我靠，难不成在他家这7天，我就得天天干吃米饭。面子是小，肚子是大！既来之则安之，他妈妈不是说喜欢大大方方的媳妇吗，我这回就彻底大方一回。
想到这，我端起碗，伸手去夹挨着小利妈妈的一盘炒蘑菇，然后又夹了一筷子小利爸爸面前的蒜苔炒肉，扒拉着往嘴里塞。小利妈妈显然被我这个动作惊呆了，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我刚把塞满嘴的东西咽下去，就又端着饭碗半站起来的样子，伸手端过一盘炒豆角，学着小利妈刚才的样子，往碗里拨拉了一些，又放了回去。小利妈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惊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小利倒是哈哈大笑着说：“对嘛，这才是我老婆嘛！你天生就不是做淑女的材料，别那么硬撑着装怪，哈哈，这才是韩敏的真实风范呢！我早就料到在这么多好吃的面前，你撑不了不多久的，哈哈！” 小利爸爸脸上的惊讶很快就转成了一脸灿烂笑容，他把我刚才端起的豆角又放回到我跟前：“好，好。我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的吃，喜欢吃什么就自个儿夹，这不是在外面，这是回了家了。你喜欢吃豆角是吧，多吃点！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明天，让你阿姨接着给你做。”
我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真奇怪，刚才装模作样的扮小媳妇时，肚子胀胀的，一点不觉得饿，现在想通了，不想接着装傻饿肚子了，彻底放开手脚，反倒感觉饿得不行了。
我一边快速的往嘴里填饭，眼睛也不闲着，望望这盘菜，看看那盘菜。Ok，炖排骨！太好啦，说时迟那时快我伸手又准又狠的夹了一块一看就有很多肉的排骨块，放到了我碗里。
董小利笑的快喘不过气来了：“慢慢吃，慢慢吃，又没人和你抢，着什么急？咱这几天顿顿有好吃的！你放心吧！下顿饭比这还丰盛，你别跟饿死鬼托生似的。”
小利爸爸也忍不住抿嘴笑了：“对，对，就应该这样，大大方方的，这才招人喜欢。这孩子一看就是饿了，一天没吃饭了吧？家常饭吃着香，赶紧张罗着吃，多吃点。”小利爸爸又给我夹了两块排骨放在碗里，微笑着望着正胡吃海塞的我，一脸的真诚和温暖。
我偷眼瞟了一下小利妈妈，发现她脸色都变青了，正一脸鄙夷的望着我，直翻白眼。我假装无视，扭过头去，用胳膊肘碰碰董小利：“快吃，快吃。你老望着我干嘛呀，阿姨做的真好吃，真香！一看到阿姨做的饭，我就特有食欲，哈哈。”
来董小利家的第一顿饭，我是在小利妈妈斜一眼剜一眼的伴随中进餐的。自从我在餐桌上放开手脚大展身手的那一刻，小利妈妈突然变成了哑巴一样，不再和她儿子说笑了，餐桌上的热闹气氛的主角一下子变成了我，她不断气鼓鼓的瞪我。
我心想，这可是未来的婆婆呀，说什么也不能得罪她呀，毕竟，就算看在她儿子的面子上，我也得千方百计哄着这老太太开心才行。还有，最重要的是，本小姐此行最重要目的就是来争取这老两口的支持，达到结婚的最终目的。不能逞一时之气，坏了大事。
想到这，我赶紧一脸媚笑着给小利妈妈碗里夹菜：“阿姨，您快吃，别光顾着照顾我们。看看这一桌菜，就知道您今天不定有多忙呢，您辛苦啦，来，让我这小辈的给最大的功臣夹菜！”说着，我把几块排骨就放到了她碗里，“阿姨，您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小利妈妈僵硬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只要你们吃好，我多累都不觉得累。老人们嘛，图什么，不就图孩子们高兴吗？你们高兴我就高兴，看到你们大口大口着吃的舒服，我就觉得自己没白忙活。你也快吃吧，不用管我。”苍天，我总算是听到了句正常的答话啊，看来，这未来的婆婆，还是得小心哄着才行。
这顿尴尬无比，极其败坏本小姐优雅形象的饭局终于他妈的结束了。
我吃的肚圆饭饱，稳稳当当的端坐在饭桌旁，掏出纸巾擦着满嘴的油星，心里开始飞速盘算着：“出门时，奶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第一次登婆家门，不能进厨房，要不就是没了身份，让人小看了。可是，这个婆婆的出牌招数完全不在常理，不哄着她看来是行不通的。如果想达成自己此行的目的，要在这几天建立起一个良好的感情基础，那我就得见机行事了。要不，妄想争取这老两口支持，对董小利成功逼婚，那真就是纯属扯淡了。况且在人家这胡吃海塞够了，抹抹嘴拍屁股走人，说不过去吧。”
想到这，我抹了抹袖子，一脸真诚的自告奋勇：“阿姨，叔叔，你们也忙了半天了，肯定累了，你们回屋休息会儿吧。我和小利收拾桌子。”
同居这两年，董小利被我培养或叨唠出了很多好习惯，饭后主动刷碗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我们俩刚开始住在一起时，丫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幅大爷派头，什么家务事都不管。就连丫的内裤，都是我给洗的。每次，他的脏袜子一存就是一堆，等实在没得穿了，就抱着一袋子脏袜子扔洗衣机去咣当。还美其名曰“这样洗衣服有成就感”。
刚开始那一年，他除了吃饭，真的是踢倒油瓶手不扶，时间长了，我受不了了。我工作也很忙呀，回家后什么都指望我一个人收拾，我怎么受的了？有时候，我就是加班到10点回家，他也得干巴巴的等着我给他做饭，这长期以往怎么行？我岂不累死？
于是，我就经常趴在他耳朵边，叨唠他要知道心疼人，至少要有心疼体谅老婆的意识。慢慢的，他就有改进了，至少知道我每次忙忙活活的做完饭后，记得主动去刷碗。我得意洋洋的认为，只要女人有耐心有爱心，慢慢去感化去改变一个男人，其实是有可能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准备收拾桌子，董小利也站起来跟着我一起收拾。
小利妈妈突然喝住她儿子：“小利！你放下！这是你该干的事吗？”她夺下董小利手里的两个盘子，转头盯着我，有板有眼的教训：“我们家这俩儿子，小利和小军，从小到大，我都没让下过厨房。男人下厨房多丢人呐，男人就是男人，不能围着锅台转！那是没出息的窝囊废干的事情！我这俩儿子，谁也不能下厨房干婆娘才应该干的事儿！女人嘛，干家务事天经地义，又累不死人，干嘛有点事没点事就指使自己男人！我就从来没让孩子他爸爸干过刷锅洗碗的事。你要是愿干就干，不干就给我留着吧，我自己收拾。再说了，小利忙了一年了，孩子多累啊，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回家过个年还不让踏实着过吗？”
靠！董小利忙了一年了，难道我这一年都待着玩来吗？我的工作强度不知道比董小利大多少倍，平时的周六周日我还经常想方设法在外面干点兼职，就为了多攒下俩臭钱和他一起买房。他妈妈知道我经常作兼职阿，我记得他有一次告诉他妈了。这一年到头，财迷转向的我很少有休息的日子。她知道她儿子累，那我呢？照她的逻辑来推，我这忙活了一年马不停蹄的主儿，岂不是更累？！
董小利不过就是稳稳当当的坐在办公室当了一年经理，天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琢磨职场的尔虞我诈罢了，要说累，他是心累。又不用他干具体事务，只是单纯的负责管理，累个屁！我才是身心俱累的苦命鸟呢。
我望着手里的盘子，想横一下心就这么放下不管了！老太太，你不是要收拾吗，收拾去吧。反正我和你儿子都是同样的上了一年班了，而你，是在家闲待了一年了，既然你说干家务活不累，那我给你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且慢，等等，难道真的能这么扭身就走？这样做合适吗？以后，这关系还怎么处阿？这可是大家相处的第一天……罢罢罢，我忍了！不就是收拾个桌子吗，这又不算什么体力活，再说确实也累不死人，这点活对我来说算什么呀？咱不是奔着好好表现的目标来的吗？就是刷个锅洗个碗而已，要是能哄的她高兴，咱干还不成吗？再者说，咱没必要非得和一个老太太得瑟个没完吧！ 以前经常听到上纲上线的一句话——“什么事情最重要的都是做通思想工作”。如今，老娘算是真的深刻理解了我党的教育方针了。瞧瞧我，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想通了，也就踏踏实实任劳任怨的干了。
小利妈妈不顾小利爸的眼色，并一把推开小利爸伸过来准备抻她一下的手，继续吐沫翻飞着发表长篇演讲：“别拉我，我说的是实情阿。女人吗，就应该知道心疼男人。我在家什么不干，家务活用你们谁操过心。穷家孩子富家养，我可是拿着孩子当事儿的老人！”
我靠！我拜托您闭嘴行吗？我这不已经收拾了吗？还要怎么样啊？你拿着你家孩子当回事，难道我爸妈不拿着我当宝贝看吗？我靠，我他妈的真想一盘子飞过去。我这人就是容易在自己憋屈的时候随时YY，这个社会压力太大，我们要是没点自我安慰能力，生活真的会少很多快乐。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幅低眉顺眼的表情，对小利妈妈说：“阿姨，其实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基本没怎么用他干过活，都是我抢着干，我知道心疼他呢，嘿嘿。”
“恩，就应该这样。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我们又照顾不到，你俩在一块儿，可不你就得多照顾多操心他一些呗！”他妈妈的语气回归正常，语速也好容易慢下来了。
“是。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扭过头看着董小利，他正心大意宽一脸无知的笑咪咪的看我呢，真他妈的窝囊废，你老婆受气，你就不知道帮忙说句话，我心里恨恨得想，嘴上却说，“你们都去休息一下吧，快去给叔叔阿姨看看我们带来的东西，看他们喜欢么，我也赶紧收拾清楚这一摊。”
董小利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使我把剩下的菜放到客厅后面的一个小屋子里，又告诉我在哪里刷碗什么的。小利爸爸好几次忍不住要拉住我，让我别收拾了，都被小利妈妈用相当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人家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卧室，倒腾着翻看我费劲巴咧买来的年货，评评点点着有说有笑。而我呢，则孤孤单单的蹲在厨房收拾饭后残局。
他家没有洗洁净，油花花的碗要用做晚饭后温在锅里的开水烫，我捏着碗角正在锅里一下下小心的烫油呢，董小利拖拉拖拉的跑了过来：“老婆，辛苦你喽。不过，丑媳妇见公婆嘛，就是得好好表现一下的，对吧？老婆，你要加油哦，我相信你一定能让我爸妈喜欢上你，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和实力！老婆，加油！”我凑过去，狠狠踩了他脚一下，然后，很潇洒的像黑道大哥一样，甩了下头，接着专心致志地烫我的油碗。
“哇噻，你干吗呀？你干吗踹我？！”董小利这混蛋，真是他妈的——“小利！小利！”他妈妈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唤他，“你快去吧，你妈叫你呢。你在这待的时间长了，你妈还以为我指使着你干活呢，快出去吧，别在这碍事！”我扎撒着两条胳膊，把他推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蹲在这个又简陋又透风的厨房里干活真无聊阿，无聊时干什么呢？唱歌吧！OK!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我晃动着肩膀嘴里哼哼着小曲，终于烫完了最后一个盘子。
“老婆！老婆！”董小利咋呼着连跑带颠的又冲进来了，“哇，老婆你弄完啦。哎呀，老婆你太能干了！太牛了！”他伸过一只胳膊搂住我脖子，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妈刚刚穿上你买的那个唐装。特别合身，可好看啦，老太太可美了，你快过去看看。”
我挣脱开他的胳膊，冲那堆盘子碗努努嘴：“快收拾清了，我这就去。马上，我这就快点收拾！”
“老婆，我来帮你！老公来帮你！”他事事儿的挽起袖子开始收拾着往碗柜了放。
我一门心思的低着头赶紧把碗涮最后一遍，然后头也不抬的扭身递给他，“咣”一声，一个盘子落空了，摔碎在地上。我扭过头望望一地的碎片又无奈的望望他：“哎，你说说你干吗呢，就让你接个盘子都接不住！真笨！”董小利一脸无辜的望着我：“我来帮忙还落下不好了是吧？再说，是我摔的吗？我正收拾柜子呢，你看也不看递过来就撒手，真是的！”
他妈妈穿着我买的深红色唐装和崭新的冒着亮光的皮鞋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破盘子，脸一下子就拉长了：“可是用你们干了点活，怎么这么不点实？就洗个碗还能摔坏家什？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听那语气，好像我犯了多大罪过似的，我闷声不吭的望望他妈妈，望望他。
小利赶紧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是我不小心给摔的，不过这有什么啊？不就是个盘子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利爸爸也闪身进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什么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摔盘子砸碗还有理啦？我要是也这么干活，咱家一年得糟践多少钱啊？你们挣了几个铜板回来，说这大话？”这老太太怎么弄点破事就这么不依不饶阿。
我咽咽吐沫，一脸严肃的告诉董小利妈妈：“阿姨，明天我再去买几个盘子吧。也是我不小心给摔的，不过干家务活就这样，难免磕磕碰碰的损失点东西。一个盘子，不至于让您这么上火。”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妈妈一下子拔高了语调，“我是非得让你去买个盘子吗，我是说你们小年轻的稳重点，别干什么都毛手毛脚的，轻浮！一个姑娘家，行动作派都要点实些！”
“我哪里不稳重了？我不过就是——”董小利一把拽住我，小利爸爸也赶紧往外拽小利妈。
董小利对他妈说：“行了行了，小敏也没别的意思。她平时干活挺细心的。刚才那个盘子是我不小心摔坏的。就一个盘子，你叨唠什么呀，有完没完？！”
小利爸爸把小利妈拉到外面，轻声嘀咕：“你这是干嘛呢？人家孩子忙活半天了，你怎么这样？！不就摔了个盘子吗，那有什么呀，你忘了前天你打破了两个碗拉？不兴这样啊！人家孩子大老远的跟回来过年，你这么对人家不对付！别老拉着个脸！”
“我怎么啦？我——怎——么——啦？！”小利妈妈宏亮的嗓音振痛着我的耳膜，“我怎么就不兴说说啦？我说的不对吗？就刷个碗还能摔坏点东西，不该说说吗？还有，你倒是说说看，不兴我怎么着？你们这爷俩犯什么神经，一个个不给我好脸色！我都该你们欠你们的？从进门到现在，站没站相，吃没吃相，什么也干点不了，还怪我说！真是的！什么玩意？……”不知道小利爸爸又嘀咕了点什么，小利妈妈被他拽到卧室去了，我还听见他们把门关上了。就听见小利妈妈还在一声声喊什么，具体的话倒是一句也听不清了。
我攥紧拳头狠狠地一下下锤在董小利胸上，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你妈怎么这样？！都是你，都是你！”我哽咽着低声埋怨着这个该死的男人，都是他，都怪他！要是答应和我定了婚期，我至于跑这么远来受这份窝囊气吗？
我蹶着嘴站在那里，看着董小利把地清扫干净，又把该收拾得家什放好。他环视了一遍收拾停当的厨房，一把搂过我：“看看，我这个冒失鬼摔了个盘子，就自动请罪多干活。老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吗？”最受不了男人撒娇了，不过，我倒是很吃这一套的，加上他不断搞怪的样子，我终于破涕为笑了，搂着他的腰，把头扎在他怀里笑笑的望着他。
“老婆，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只要老婆开心，一切都好！呵呵。”他伸手刮了我小鼻子一下，“宝贝，不准摆脸色了啊！对了，咱们睡觉那屋的炕还没烧呢，我先去安排着烧炕，晚上，搂着老婆睡热炕头，哈哈！”他拉着我手朝他爸妈屋里走，“先去爸妈那屋，那屋里有火盆。炕也是热的，让你先体验一把上热炕头的感觉，可舒服了，呵呵。”
我使劲往后拽他，哼哼着不想去：“不去了，咱们去那个屋吧，我看着你烧炕……”我现在可不想见到他妈那张冬瓜脸。
“烧炕有什么好看的，屋里都是烟，特呛人，快跟我往屋里烤烤火盆吧，让你看看传说中的火盆是啥样的！”不由分说，连拉带拽的就把我推进屋里去了。
他妈妈闻声抬眼看了我俩一下，淡淡的说：“快进来待会儿吧。我们这不像北京那地方有暖气，我们都是用火盆，上来烤烤火吧！看你也没穿多少衣服。年轻人火力壮也一样，别因为臭美穿那么点，等上岁数后，有你们遭罪的！看看你穿的那件小毛衣，前面露着那么多……”
“小敏快来，快来，赶紧上炕暖和暖和！”小利爸爸热情地招呼我，我看着小利妈低头摆弄火盆的那幅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就讨厌的不行，不过，咱不能扶了小利爸的好意，再说，小利妈妈说话虽然不顺耳，不过也是心疼自己穿的少，可能她说话就这样吧，不和她一般见识。
我抬脚坐在了炕沿上，小利跑过来蹲下身子就要给我脱鞋：“上炕头去呆着，那里热乎！”我看小利妈又开始瞪他儿子，就赶紧抬腿躲开小利解鞋带的手，我可不想惹事了，这老太太的眼神，足以杀死一头牛。
“她自己不会脱鞋吗？”又来啦！他奶奶的，董小利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你不知道你妈妈啥样吗，她不待见你对我好。咱惹不起，躲得起还不行吗？小利妈妈啪嗒着炕头说，“快上来吧！要不我这傻儿子该心疼了，说不好还怪我们老两口伺候不周到呢。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了这么大的儿子，可从来没想过给他妈脱过一次鞋啊。”听听，这泛着酸味的话，这不摆明了是怪我凭空夺了她儿子的爱么，早就听说过很多母亲有恋子情愫，儿子找女朋友或结婚时，做婆婆的看不惯儿子对媳妇好，她们心里会有失落感，儿子媳妇最好不要在老人面前表现的太亲热，看来，人家都是说的有道理的。我这个未来的婆婆阿，看来是典型的这种症状了，行，我知道了，我注意还不行吗。
我自己乖乖的脱了鞋，爬到炕上坐下，小利被他妈妈抢白的也讪讪的，他搓着手望着他妈傻笑：“妈，我怎么你啦？你是我妈，我最爱你了，你说让我干什么我立马干什么，指东绝对不打西，您别这么奚落我。”
这个回答绝对特中老太太下怀，她美滋滋的笑着：“这还差不多！算我没白养你！母子就是母子，怎么说当娘的也最心疼儿子，儿子也最孝敬老子。只要没人往坏里教，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说什么也不会太差。”说着，还有意无意的望了我一眼。行啦，老太太，甭装拉！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这年头，谁比谁傻呀。我低着头，拿着火筷子扒拉着火盆，故意装作不理这话茬，说什么教坏你儿子，他这么大人了，又不是没有是非观，是说教坏就教坏的吗？况且，我没事吃饱撑的挑拨你们母子关系啊，你们娘俩爱咋样咋样，关我屁事？真是够能得瑟的！
“小利你也歇会吧，我去给你们烧炕。累了一天了，你们也早点收拾着休息。”小利爸爸说完就出去了。小利妈望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天生犯贱的命！”
小利爬上炕，紧挨着我盘腿坐下，丫的居然还敢伸过胳膊要搂我，幸亏我提高了警觉性，我毫不犹疑的狠狠打了一下他伸过来的爪子，使劲把他往边上推，至少离我远点也好。
他疑惑的瞪着俩大傻眼望着我：“干吗呀？你抽什么风呢？”
这个榆木疙瘩，丫怎么就不想想他老妈为什么总摆着这么一幅要死不活的脸色，不就是不让你太热乎我吗？真他妈笨，真是头猪！笨猪！
“你好好坐着看会电视。你看这连续剧演得多好啊，你平时没事光顾了在网上溜达了，错过了多少优秀的热门电视剧啊？赶紧补充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吧，这电视可好看了呢！”说实在的，《士兵突击》我都看三遍了，实在看厌了许木木呲牙咧嘴的傻笑，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可是，遥控器在老太太手里呢，一看人家那聚精会神地样子，就知道她指定多喜欢这电视台放了八遍的东西了。投其所好吧，人家喜欢看，咱就撮合着看。
我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偷空撇一眼老太太，“您穿这身唐装挺好看的，您喜欢吧？我总怕您不喜欢呢？”我这是典型的没话找话。
“还成吧。我喜欢大红的。”我靠，他妈的老娘花了800大洋左挑右选的衣服，在你这就落了个“还行”，居然还挑三拣四要什么“大红”，您以为您几岁啊？你可是满脸皱纹60多的大妈了？他妈的，这什么人啊？连句基本的感谢都没有。
“哟，不知道您喜欢大红。我还以为那是年轻人才穿的呢，您看，我们当小辈的就是办事不周到，花了那么多钱也没落个让人满意。那赶明让您儿子给您买吧，我可能不太知道您的爱好。”我加枪带棒的嘲弄着她这话。
她转过头，用那样的眼神盯了我好长一会儿，我故意看着电视用余光望着她，她慢慢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衣服还能值多少钱？”
我腾一下就从炕上站起来了，指着衣服望着董小利：“你说，这衣服和这皮鞋，都是多少钱买的？我掏钱买的时候你都看见了吧，快说呀，望着我干吗？我他妈的别花了半天钱千挑万选买来的东西，还让人觉得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我叉着腰，估计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他奶奶的，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窝囊气，以为老娘非你不嫁了是吧？
董小利冷冷的瞪了我一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扛起我就走，我脚蹬手刨的直喊：“干吗呀？干吗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个猪！”
他不理睬我，径直把我扛到还飘散着淡淡烟味的西屋，把我扔到炕上以后，他用手指着我鼻子，压低了声音恐吓我：“小娘儿们，我告诉你！你别又跟在北京似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成天对我指手画脚的，这是在我家！我家！当着我爸妈面呢，你这婆娘就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啊？我好好跟你说一遍，你听清楚了啊。一，以后不准动不动就要蹿高，尤其是和我妈！那是我妈，你未来的婆婆，你注意点你的态度！我知道她说话你不爱听，那是因为她和我们的思想观念就是有差异，你别太作！另外，你也不准当着我妈的面像训儿子一样训我！三，你别老他妈的他妈的带口头禅，这是农村，你是第一次进门的未来媳妇，你最好做得好好的，要不我饶不了你。再折腾，小心我抽你！”
好家伙，董小利你屁本事没长，回了趟家，长脾气了是吧！我凑过去，瞪着俩大眼睛挨着他鼻子：“我怎么作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作了？我是做了过分的还是说了过分的？从进门开始，你妈怎么对我你没看见吗？你瞎吗？哟哟，怎么着，你还要打我哪，我真小看你啦！来，你试试，你试试！”见我就快把鼻子挨到他脸蛋子上了，他气鼓鼓的往回撤了撤身。“你说说你，你怎么一点事儿也不懂，我把你领回来是干吗的，是让我爸妈看看他们未来的儿媳妇的，不是让你来抽风的！就这几天啊，你好好待着！你消停点，别给我惹事。要不然……”他冲我晃晃胳膊，出去了。
我肚子里一鼓鼓的往上胀气，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和董小利相处这么多年，他可是第一次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和我说话。这些年，我们也小吵小闹过，不过，大部分是我在吵，我在闹，他永远都是保持沉默，等我闹够了，他搂着我哄一通买个礼物就过去了。我气性大，刚开始谈恋爱时，经常为点值得不值得的事就不依不饶的和他讲理，非得争个是非长短，有时候气急了还指着他大声嚷嚷，他每次都望着我发疯的样子笑，我越生气他嘴咧得越大，笑得越厉害，他一笑我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发不起脾气来了。偶尔的动手，就是我往他身上留下个浅浅的“手表印”或者拿着枕头、布娃娃什么的追着他打，他一边躲一边扮鬼脸笑话我，说我是泼妇，说我抽风，然后，冷不丁的就突然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抱着我说几句“宝贝，老婆，是我不好。全是我的不好。我错了，以后改”什么的，也就过去了。
最近两年，我们几乎都不吵架了，外面的世界压力太大，我们彼此还温暖不过来，有什么可吵得。无非是我时不常的为了结婚的事和他掰扯一下吧。
他今天这么吓唬我真是第一次，而且把责任说的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他怎么这样？难道没有看到他妈妈怎么对我的吗？我怎么作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我从没进这个门开始，就想着怎么讨好他妈，就想着巴结着让他妈妈喜欢我，我做错什么了，就这么对我？越想越委屈，眼泪就止不住淌个没完了，我抱着肩坐在炕上正抽搭着，小利爸爸探头进来了：“我刚刚到隔壁小利他婶子家多拿过一个火盆来，给你们放这屋——”他爸看我肩一耸一耸的正哭呢，眨巴了眨巴眼睛就出去了，然后听到他把董小利叫到外屋说：“小利！小利！你干吗呢，是不是欺负小敏了？屋里的烟还没散呢，怎么就让她去了，多呛人哪。我从你老婶家借了个火盆过来，快去拔点火，热乎一下屋子！你看看你这孩子，你怎么……”
貌似董小利同志去厨房屋里弄火盆去了，我听见他和他爸嘀咕：“没事，真没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您别瞎操心了，爸，您收拾收拾赶紧休息吧，别忙了。”
我抹了把眼泪，抻过一条被子盖在身上，这屋里太冷了，我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一个劲哆嗦。我真不想在这待着呢，我要回家，我明天就走，我回北京，我不结婚了……我好想我爸妈，想我奶奶……
好像小利爸爸去了东屋的卧室，我听见门响了，然后就传来小利妈妈低一声高一声的喊叫：“还敢跟我发横哪，就那小死东西，你看着外表一幅老实胚子，那真是蔫萝卜坏心！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句话说不对付就一蹦三尺高。刚才那架势你没看见，好家伙，他妈的还敢直接跟我瞪眼呢，还是大学生呢，他妈的有点家教没……”后面的声音变小了，我下意识的使劲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了，反正嗡嗡嗡的就听到她一个劲嚷嚷。我听到董小利去了那屋，我还听到他叫了好几声妈，然后说什么就听不大清了，断断续续的传来几句“小敏不是那样的”“你多心了”什么的。我心里突然特别不舒服，那种滋味就像是缺氧了一样，透不过气来，胸口压得难受，心里纠结得要命。我一声声的出着长气，脑子里乱哄哄的，思维暂时短路了。
我正坐在屋里对着镜子一点点化妆呢，就听到小利妈妈在她那边的卧室叫我：“小敏，小敏！你婶子大妈她们过来看你了。”天，董小利有多少婶子大妈呀，都赶着过来看我这个第一次进门的未来儿媳妇吧，刚刚打照面的那几个婶子，那种恨不得扒光了看我的眼神，正让人紧张，我一边哎了一声，一边急急忙忙的修理着自己，隐隐约约的，我又听到小利妈妈说：“一大清早起来，我就忙活着给他们做饭收拾屋子，看看，我一大早都干完多少事了，人家连自己都没收拾清楚呢！对着个镜子描眉画眼的，折腾了有一个钟头了，把嘴画的跟吃了死孩子似的，血呼啦啦的，真是看不惯！”听到这话，我拿着口红的手放了下来，又仔细对着镜子看了看，我一贯就是画淡妆的啊，从没有很媚俗的涂脂抹粉，而且，口红也是淡淡的，这老太太怎么这么爱鸡蛋里挑骨头？
董小利推门进来了，我望着他：“老公，你看，你看，”我扬着脸，“还成吧？”
“非常漂亮，真好看！老婆，挺美的啦，你赶紧着吧，人家都等着你呢，快去打个招呼。乖乖的啊，高兴着点，拿出你一贯的盲目乐观的嘴脸来，快去吧！”董小利往外拽我，“等等，等等。”我又趁机照了一下镜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挑出那个粉嫩的透明唇彩抹了一下，我是个生活很精致的女人，注意生活尤其自身的每一个细节，等确认自己确实打扮好了，我去了小利妈妈他们卧室那屋。
我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又全身上下望了望自己，这时，门开了，我看到一张笑得极其灿烂的董小利他妈妈的脸。
屋里一个胖胖的女人说：“哟，你看人家多有礼貌，进来还敲门，一看就是文化人。”说着，她还特意跑过来，热情的拉着我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啧啧，真是漂亮，真是俊哪。跟电视上的一样样的。”
别的几个女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啧啧夸奖：“真是标致的姑娘啊，素荣，你真有福气，你看看小利给你领回来多好的一个媳妇！估计你睡觉都得笑出声吧！哈哈哈！”
“来来，姑娘，我看看，真是漂亮！这哪像二十九的人哪，这和十七八没区别呀？比我们家那闺女显得嫩多了，来，闺女，过来，婶子看看。”几个人紧紧拉着我的手，直勾勾的望着我，我真是没处躲没处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一个岁数大点的女人拉着我手，还不住的来回在我手背上抚摸，她满脸笑意的望望我，回头又望望小利妈：“素荣，你真是好命阿！你看看你家这媳妇，真是水嫩，真是漂亮的让人喜欢到心眼了去了，你看看人家这皮肤，多白多嫩啊，哪跟咱们似的，皮又厚又糙，黑不溜秋的。”
刚进门时，我第一眼看到的小利妈妈极其夸张的笑意，现在却又变成了一幅不屑一顾的模样，她瞥着嘴说：“哼！现在化妆品多好阿，管她什么样一个人，往脸上抹抹就能跟变脸似的，弄成仙女一样。再说了，人家舍的为了脸蛋子扔钱，花了大把的票子就是为了臭美，要不显出三十好几的女人的样子，怎么嫁人呐？还有，人家又不像咱们一样，吃苦受累的一年到头穷忙活，自然养的好了！要是我这么养着，这么往自己脸上用功夫，你们几个也得看着我十七八呢！”
“阿姨，是小利没有告诉您吧，我今年二十九，周岁二十八，不是三十好几！”对于年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清楚的提及了，每次说到这尴尬的年龄，我都觉得自己有去撞墙的冲动。董小利妈妈哪根筋又不对劲了，又开始犯病了，真是他奶奶的让人生气。
“闺女，小利他妈说着玩呢，你别往心里去，刚才她和我们说了，你今年二十九。”胖胖的婶子拉着我手，“你婆婆这人呐，有时候说话就是直，呵呵。听她瞎说，就是给她一万块钱的化妆品，怕是也画不成仙女，弄成个老妖婆还差不多，哈哈。我们天生就没长好胚子，想画也画不出来。”
这话让我刚才无比别扭的感觉稍稍好转了一些。我暗暗提醒自己，大度一些，有身份一些，别跟她计较，她可能说话就是一贯这样不招人待见，刚才胖婶不也挺刻薄的回击她么。有时候，我们不能控制好多事情，但是，我们唯一能控制的，一定是自己的风度。韩敏，拿出你的风度来！好好的表现，不信这老太太就一直这么对自己！
我定了定神，笑着问小利妈妈：“阿姨，您看婶子大妈她们一个劲的招呼我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您快给介绍一下吧！”
“咳！你们看我，落场了不是？这人岁数大了啊，就是容易忘事！”小利妈妈拍了拍自己额头，“我这一大清早真是忙晕了，小敏来了，我可不变着法的给她准备好吃的呗，怕她吃不惯咱这的猪食。你看看，光顾了照顾她了，把你们几个这碴忘得干干净净了。小敏，过来，我给你说阿，这是你忠婶，这个也是你婶子，这个胖圆了的也叫婶，这几个是大妈。”
我微笑着一一打过招呼，胖婶把我拉到她怀里，搂着我说：“我要是有这么个媳妇，我得美的放上几天鞭炮，然后再请你们去我家吃一天。”我告诫自己，谦虚，谦虚，低调，低调，但还是忍不住美滋滋的咧开了嘴。
“婶，我是小利媳妇，跟是您儿媳妇有啥区别？您别羡慕我阿姨，您要是愿意呀，就把我当成您闺女吧！”
“哎哟哟，看敏敏嘴甜的，我真是找不到北了。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配有这样的好闺女啊！只要闺女你认我这个婶，拿我不当外人，我就比喝了蜜都甜！”胖婶更紧的搂过我，把脸还贴在我的脸上，望着她们几个继续说，“这孩子，真是可人。要不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阿，知道婶子和你是至亲的一家子就行了。”
董小利妈妈轻飘飘的扫了我一眼，望着另外一个婶子把话题拉开：“你们家的豆包蒸出来了么，家里都收拾好了吧？”
她们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别的，我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就去厨房找董小利去了。
他正弯着腰扫地呢，抬头看到我：“马屁精来啦？”我娇嗔的用手打了他一下：“谁马屁精？你才马屁精呢！”
“少废话，快帮忙收拾一下。”他把笤帚递给我，“你收拾一下地上这些，我把案板擦了。我妈最不爱干家务了，她每次做完饭，厨房都没地方站脚。我们几个不在家时，就是我爸收拾。”
“那阿姨平时干什么呢？除了做饭，收拾家里这些，她们都怎么过业余生活阿？”
“我们这封闭，不像北京有那么多好玩的娱乐场所，她们吃完饭，要么就去串门，要么就去打麻将，我妈打麻将可好了，水平超高呢。”
“哦。”打麻将水平高，这也是值得夸耀的，且。
“等一会儿吃完早饭，咱们张罗几个人一起玩啊，省得你天天玩电脑上那种没意思的虚拟麻将了。”
今天这顿早饭吃得真叫一个特别，可能是因为当着好多人的面吧，小利妈妈假模假样的给我夹了两筷子菜，还蛮热情的一个劲张罗我：“小敏，这可都是给你做的。”“小敏，赶快吃，多吃点。”“快尝尝这个，这个好吃。”她几乎一分钟也没停的不断招呼我，说来也奇怪，她冷淡的时候，我吃不下，如今，她异常的热情，我反倒更拘谨了。
旁边那些婶子大妈看到她那么热情的对我，一个劲地夸赞：“看人家这一家子，亲热地真叫人眼红。这哪是婆媳啊，分明是母女嘛！”
我闭着眼把心一横，难不成真装傻饿着自己啊：“阿姨，您别老张罗我了，我不拿自己当外人，呵呵。既然我进了咱家这门，我就是您亲闺女。阿姨，您做得真好吃，我在北京吃不到这么好吃对胃口的饭呢，我一看您做得饭就特有食欲，哎，真怕这几天让您养胖了我啊！呵呵！”说完，韩敏之宇宙无敌的饿狼本相就露出来了，我吭哧吭哧的连着干了两碗米饭，小利妈妈看我的眼神变得窄窄的，斜斜的，但脸上还是一幅灿烂的笑意，我佩服死她了。要是我，笑就痛快地笑，鄙视就彻底的鄙视，这两下，我在书上看过，就是学不上来。这老太太，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阿。
总算吃完了，我低头一边擦嘴一边想，可能这几天我吃得每顿饭都得伴着小利妈妈的白眼了。
这回我学乖了，看大家都放下了碗，我自觉主动地站起来，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我可用不起人家宝贝儿子，也别没事找骂，我自己干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小利妈妈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碗，打着哈哈说：“快放下！这哪用的着你阿，好容易来一趟，不好好休息，我哪里舍得让你干活？！你好好待着陪你婶子她们说会话，她们可都是奔着你来的。这点活，我一会就收拾完了。你们忙了一年了，好容易放个假，我可舍不得让你们干这些脏活累活。你问问你大妈婶子们，她们都知道我惯孩子惯的厉害呢，呵呵。”
我承认，就在她把我手里的碗夺走的那一刻，我彻底被董小利妈妈雷倒了！咱好歹也是在这世上混了二十九年呐，再怎么说也算见了点世面，但我终究还是经不起我原本认为比较朴实的农村妇女用这样的方式对我循环雷、反复雷、终结雷。
看我愣愣的望着她，小利妈妈努着嘴一笑：“这孩子，真是……你以后就知道啦，我溺爱孩子是全村有名的，你也会被我这么宠着的。不过，可别宠坏你们就行了。我现在能干呢，什么也用不着你们。等我老了，你们知道孝敬我就行了。这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大家都看到我怎么为了你们拼了老命的干了。等到我躺在床上，有动不了的那一天，你们不嫌弃，照样这么服侍我，我就没白干呐。要是以后你们不孝顺，小心你婶子大妈她们不饶你！”貌似这话是对我和董小利一起说的，但是，那眼神，分明只是盯着我一个人。她一边望着大家，一边给我下马威。天，我真他妈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我靠，这简直……
“就这孩子，一看就是本分人，你就别担心你老了怎么怎么样了，没准我老了，还能指望上她呢，哈哈！”胖婶笑着把我拉到她身边，“是吧，敏敏，我可不像你婆婆那么好命，儿女双全，我家里就只杵着俩大小子呢，连个媳妇的影都看不到呢，以后等你娶过门，婶子也等着沾你的光呢，呵呵。”
“恩，婶，你们放心吧，我肯定孝顺你们。你们就拿我当亲闺女吧，我就是你们的贴心小棉袄。还有阿姨，就算有大姐照顾，我这个做媳妇的将来也差不了。爸爸妈妈从小就教育我孝敬老人，在这方面，我是无论如何也让人挑不出理来的。”我这番表态让小利妈妈的眉毛向上扬了扬，她露出了一个不经意且转瞬即逝的微笑。
我可不是说昧心话，当然也不是故意挑好听的说给大家听。从小到大，我受到的颇为严格的家庭教育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特别知道尊老爱幼，我妈妈特别孝顺我奶奶，我奶奶逢人就表扬我妈妈的好，她们这些年的相处经历和爸妈经常对我耳提面命的教育，早就深入了我骨髓深处，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其他长辈，包括未来的公婆，一定要真心孝敬。百行孝为先，一个杵逆的对长辈都不好的人，在这个社会是没法立足的。
小利妈妈又坐回到凳子上：“小利小时候啊，我经常逗他说，你长大以后娶了媳妇，媳妇对我和你爸不好你怎么办哪？”她望了望正听着我们说话的董小利，又望望大家，“你们猜我家小利怎么说？”她又顿了一下，最后把目光落到我身上，“我儿子说啦，要是媳妇敢对我们老两口不好，就拿棍子把她打跑。不听话的媳妇再漂亮，就是天仙我们也不能要。敢跟我们顶嘴，就狠狠地大嘴巴子扇她！是吧，小利？我儿子从小都知道这个，现在长大了，更差不了了。”
这话就是针对我说的，我还没白痴到听不出好赖话，我想说点什么，非常想，话到嗓子眼了憋着难受，可我硬生生的咽下去了。我不能说，不是不敢，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我得给董小利留面子，那是我男人，他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能让他难堪。
但是，我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快要把我淹没了，我感觉好累。
我歪着头靠在胖婶肩上，胖婶呵呵的乐了：“你们看这孩子，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多乖巧。一开始听说小利带回来个北京姑娘，我还寻思，人家那大地方来的人，能正眼看我们这穷山沟的糟老娘儿们啊？啧啧，现在我可知道了，人家就是有修养，有文化的人到哪儿都差不了。”
小利妈妈望着我冷哼一声：“我们家这俩儿子，小利和小军都一样，我老早就告诉他们，你们给我娶回家的是媳妇，不是姑奶奶，不管条件各方面怎么样，媳妇就是媳妇。甭拿着自个儿太当回事。家里条件好也罢，歹也罢，自己学历高也好，还是没上过一天学也好，都得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条件好的我们不巴结，条件差的我们也不会瞧不起！”
和董小利刚谈恋爱那阵，听他说起过，他弟弟小军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他妈妈不同意，硬生生的分手的。不同意的原因就是因为女孩是中专生，她认为配不上她的大学生的儿子，况且，那个女孩家境很不好，也是农村的，上学还用的助学贷款。她妈妈认为娶了那样的女孩子，自己儿子一辈子就被拴住了，永远也熬不出头来了，所以，很强硬的逼着小军分了手。
去年，小利的表妹到我们北京的家去，她和小利谈话的时候，我偶尔听他们提起过，小军给他妈妈跪下，希望他妈妈能接受这个女孩，能让他们继续他们的感情。但是，小利妈妈做的更绝，反过来给儿子跪下，说如果小军还继续和那个女孩来往，她就直接喝农药自尽。
小军和那个女孩也像我和小利一样同居了有一段日子了，女孩家里也已经知道了他们同居的事实，而且，他们那里的观念非常非常保守，比起城市相对封建很多。女孩家长认为他们家闺女既然已经和小军睡了，那么生是董家的人，死是董家的鬼。
可是，小军妈妈就是死活看不上人家，女孩跪在地上哭着要小军妈妈告诉自己，自己到底哪里让小军妈妈看不上眼了，小军妈妈都没有任何委婉的直接就告诉她：“你要是真爱我儿子，就放开他，让他去寻找更大的幸福。他娶了你，还有什么奔头。你能带给他什么，不拖累我儿子的前途我们家就烧了高香了。”那个女孩抱着她腿，求她说自己和小军是真心相爱的，她不会拖累小军，她自己会找工作养活自己的，况且，两个人都同居那么久了，还流产过一个孩子，她实在没脸回家，实在没勇气嫁给别人了。
小军妈妈特硬气的回驳说：“这年头，这么开放的时代，在一起睡了就睡了呗！那有什么啊？！你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这点事你们肯定想的开。”
反正，小军和他女朋友努力了半天，最终胳膊也没拧过大腿，还是分了。小利和小军都是特孝顺的孩子，他们哪里看的了自己妈妈成天拿着农药吆喝着要喝的样子呢。
这些事都是断断续续的从董小利和他表妹还有小军打电话给他哥哥时听来的，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当时我对这老太太有一个明确的印象就是这女人太嫌贫爱富了。
不过，现在听她妈妈这口气，反倒成了她有着无比的兼容并包的心肠，什么人都能容得下了，还居然说什么“穷的不嫌弃，富的不巴结”，是啊，我家境是富有的，你不巴结我，还接二连三给我下马威。但是，拜托你了，老太太！你对穷的就是看不起，要不然，你二儿子为啥和第一个女朋友分手的啊？哼！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啊！
一家人早就都吃完了，我被婶子她们拉到了炕沿上坐着，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守着个饭桌待着我就难受。我有个习惯，每回吃完饭我就愿意赶紧利索着收拾清了，看着残桌剩饭的这么摆着就觉得不自在。既然他妈妈不让我收拾，那她就快收拾啊，待了半天了，她又是和这个说几句，又是和那个搭个茬，就是放着桌子不收拾。
董小利在这方面和我一个脾气，最终，他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收拾着摞盘子碗，我这个贱骨头都没带犹豫的就跑过去了：“我来，我来……”
小利妈妈望着我俩，虚情假意的客套了几句，立马就离开了桌子：“你们看看，非得收拾，不让干还不行！也是啊，他们愿意干就干吧，我岁数大了，笨手笨脚的，没准干了也不让孩子们满意呢，兴许人家还嫌我刷碗刷不干净呢，呵呵。正好，他们自己干了，自己吃着放心，省得挑出我问题来了，呵呵。”
我回过头去，望着小利妈妈那一张一合的嘴，和她上下翻飞的胳膊：“阿姨……”
“嗯？”她终于注意到我了，“敏敏，什么事？”好亲热的敏敏，叫的我牙根都酸了。
“唔，没事，这个菜放哪儿？”我话到嘴边又改口了，我本来想说“我可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人，别说挑剔碗刷不干净，就是您不刷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但脑子里又多转了个弯，还是打岔问了句别的。
“你看你这孩子，昨晚不是就告诉你了么？还放在后面那个小屋里。”
等把桌子收拾清了，我发现小利爸爸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刷碗了，我赶紧跑过去：“叔叔，我来吧。”
小利爸爸憨厚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和我说：“小敏，你去歇会吧，我来就行了。你们不干这个，你不会，快去歇会吧。你们昨晚睡觉晚，休息好了么。要是困，就再去睡会。咱们这串门的多，人多就吵吵的厉害，你记得把门关上就行了，快去吧。”
“叔叔……”我站了一会，突然一股热气涌上心头，“叔叔，我来吧，我干家务活挺好的，您去歇会吧。”
“哎，哎，”小利爸背过身子，不让我去抢着刷碗，“我一年到头也没啥事干，不像你们，忙了累了一年了，你快去吧。要是睡不着，就和小利他们唠嗑去。”
我呆呆的望着小利爸爸弯腰刷碗的背影，眼泪又一次因为感动要落下来了。
我看小利爸爸确实不让我干，就往外屋走去，刚走到小利妈妈他们卧室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小利妈妈无比响亮清脆的嘎嘎的笑声：“我经常和小利说，你大老远买那么多东西干吗呀？你妈什么也不缺，就是缺钱！什么也不用带，记着时不常的多给你老妈点零花钱就行了，哈哈。今年我儿子又给了我一万，算是我没白养他！这小子还有点良心，哈哈！”
和董小利确立男女朋友之后，尤其是同居这两年来，因为经济问题，我没少和他犯口角，其实，两人掰扯得原因都是因为我督促他让他多省下俩个钱，他呢，每次总说自己每一分钱都是花在刀刃上的，结果，在北京奋斗了这么多年了，说起来，工资也没少拿，一个月将近七千呢，就是买不起房。
他是个很外面、人际交往方面做得很好的一个男人，朋友特多，交际应酬啥的，他都没少花钱，这方面我倒没说过什么，毕竟，男人嘛，在外头闯，没有朋友怎么吃得开！
不过，对于他一次次给家里钱，尤其是每回给还特别多这一点，说实在的，我心里还是长倒刺的。他爸妈一年到头，除了种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什么也不干，每年光他就给家里不下一万五千块钱，他们家这边消费水平这么低，爸妈身体也挺好的，没病没灾，干吗能花得着这么多钱呢？况且，他弟弟小军也给家里呀，他爸妈用这么多钱干吗呢？董小利户口落在了北京，而且他也决定了在北京安家，他不紧着攒点钱买房，这不纯属瞎闹吗？小利和小军都没买上房子呢，他妈妈怎么还这么张大了口要两个儿子钱啊？不能帮助两个儿子买房，至少也别造成太大的负担吧。
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私下这么想想，我可没那么傻冒去当着董小利的面说这个，人家的儿子，人家挣来的钱，爱给多少给多少呗，与我韩某人何干？！不过，听到他妈妈这样炫耀着说，董小利又拿回家了一万块钱，我心里还是不舒服，肚子里还是禁不住长牙。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感觉不想进去了，至少不想看到他妈妈那张脸，于是，我扭身去了西屋。
我正斜倚在床上看书呢，就听那边屋里传来非常大声地喊叫：“你这个老东西，真是他妈逼的贱骨头，你不干活能死啊？！你怎么没心疼过我刷锅洗碗呢，哟哟，现在知道心疼人啦？我给你刷了这么多年碗，也没见你体谅过啊，也没见你抢着干过一回呀？！今天这太阳从哪边出来的，我忘了看了，一会儿我瞧瞧去！”
我放下手里的书，坐直身子使劲竖起耳朵，想听听这老太太还能嚷嚷点什么，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就是千方百计陪着小心也不行，说不好什么时候，因为不因为点什么破事就能像点了神七一样，让她的火气一箭冲天。
我正倾斜着身子支着耳朵听她编排我呢，董小利冷着个脸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就在我们对视的那一刻，我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压抑着的怒火，他望了我一会儿，叹口气坐在炕沿上，过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敏，不就是刷个碗么，真能累着你？我在你们家刷了多少次碗，你还数的过来么？就干这点事你还折腾这么甚，咱们拢共算起来，才能在这待多少天，你就是刷碗做饭又怎么了？！你又不是去给外人干，去给不相干的人家做无偿工，这不是咱家里么？你要是凡事都这么计较，我们以后还怎么过日子？他们可是我爸妈，是你未来的公婆，就是让你这做媳妇的伺候一下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哦，就让你干这么点事，你还马上推给我爸爸！那以后他们万一有点啥事，是不是根本指望不上你这个儿媳妇啊？再者，我都说了，你好好表现，等回北京咱自个儿家里，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
小利这番话一字一句确实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也觉得自己做的可能真的有欠妥当，我低着头蹭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伸出手胡乱摸着他的衣角，借此掩饰我此刻慌乱的心，他从兜里摸出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叹口气接着说：“我不希望我妈妈不喜欢你，我也不希望出现小军女朋友的那种事。我很在乎你，很在乎我们这段感情。可是，感情是需要两个人去用心经营的，需要我们两个一起呵护。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能答应我吗？答应我把所有这些事情做好，能吗？”
我把脸贴在他背上，心里不知因为什么怦怦乱跳个不停，是因为他说到了小军女朋友吗，还是因为他这番话确实动情动理，说出了或揭穿了我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想法，抑或这番话里还让我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威胁意味吗？我不知道，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我的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现在这个时间，这一刻，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很冷静的去一点点做分析，去理智的想想到底这是怎么了。此刻的我被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包围着，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这个已经融入了我生命里的男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我愿意！
我们俩这么相拥着默默坐了一会儿，小利提议说：“到院子里去玩会儿吧，透透气，也让你看看我们家的大院子。”
他们家的院子确实很大，好像还包括着一个小菜园子，院子中间用砖砌出了一条路，紧挨着门口的宽大的阳台两边，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一些花盆，虽然此刻的花盆满是衰败枯萎的景象，但仍然可以看出里面种了很多种类的花，想必到了夏天，这里也会盛开出一幅五颜六色的美丽景象吧。我正望着花盆出神，小利用胳膊肘蹭了我一下：“去看看我们家小毛驴吧！”
昨晚我就注意到院子一角的毛驴了，现在看到那头黑灰色的毛驴正一边悠闲的摇着尾巴，一边低着头聚精会神的嚼着干草，我对动物有天生的偏爱，当然啦，猪和蛇除外，就是小白鼠，我也养过一阵子呢。
我跑过去，站在那头毛驴边上开始沉思：“都说骑驴看唱本，这个骑驴的感觉……嗯嗯，骑过马，就是没骑过驴，不知道骑驴是啥感觉，张果老倒骑毛驴，电视上那些古代小媳妇好像也是骑毛驴吧，嘻嘻。这头毛驴还蛮胖的，看来养的好啊！”
我正在那浮想联翩，发现有东西在碰我手，一看，是董小利正往我手里塞一把大齿的旧梳子：“你给它梳梳毛吧，这毛驴可喜欢别人给它梳毛了，顺毛驴顺毛驴，就是这么来的，你把它摸顺了，它就听你话了。”
“真的？”董小利不是又要恶作剧我吧？
“真的。”他拿着梳子又在我眼前晃了晃，“你不信可以试试啊！”
我将信将疑的拿过梳子，慢慢走到毛驴跟前，还真是别说，怪了，这毛驴真的温顺了好多，好像特喜欢我给它梳毛，它还直往我身上蹭呢，太好玩了。我回过头望着董小利会意的笑了一下，小利说：“看到了吧，我没骗你吧，你和这毛驴一样一样的，顺着摸毛就乖乖的，哈哈哈！”
“讨厌！你才和毛驴一样呢！”
“好了，你自己玩吧，我去屋里睡会，”他打了个哈欠，“晚上还得熬夜呢，我现在困的不行了，你自己玩，我去睡了啊。”
我点点头，董小利跑屋里补觉去了，其实，和驴一起玩也挺开心的。
梳阿梳，梳阿梳，我大脑里突然蹦出个想法，忍不住的想要立马实现一下，我蹬着旁边的毛驴车，把驴牵近一点，蹭一下，哈哈哈，我骑上去拉，哈哈哈，太棒啦，原来骑驴的感觉蛮好的嘛。
“你这死孩子！干吗呢？！滚下来！”嗯？说谁呢？我扭头看到小利妈妈一幅五官挪位的表情，愣了一会儿，左右看看没别人哪，哦，我终于明白过来她是在对我说话了。
“韩敏，你他妈的没的玩了是吧，快下来！你这个死孩子，你说说……”
可能不仅我，就连我身下这头驴也被她吓坏了，这头驴开始毛躁的左右扭动，我吓得一下子就趴在了驴背上，妈呀，别甩下我去，我开始抱着这头毛驴来了个亲密接触。
小利妈妈狂奔到我和毛驴跟前，一把牵住绳子：“王八犊子！”
骂我？骂毛驴？
毛驴又一个不打任何招呼的急转身，就听“啪”一声，我被重重的甩在了混着一堆干草和驴粪蛋的地上。。。。。
我一边给自己吃宽心丸，一边透过窗户往外扫了一眼，我发现小利妈妈正扒着小利爸爸耳朵根嘀咕什么，她一边挥动着胳膊，一边脸色变化急速着做出各种痛不欲生状。我在屋里，什么也听不到，但是，我很好奇，很想知道她说什么，也许我真的又开始多心了，我疑心她在说我坏话，我疑心她是不是在小利爸爸面前故意混淆视听。
天，我来他们家才一天，我都快神经了。以前，听大家说婆媳难相处，还不以为然，现在落在自己头上，才知道叫苦。为了董小利，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她毕竟是董小利的妈妈，是我未来的婆婆，就算她有不对的地方，她也是个长辈，难道我能因为她的一点不是，叉着腰批评她，骂她？不能！要是那样，不说别的，群众就看不过眼去了。再说，谁能没点缺点呢，我能要求她像我期待的样子吗？我有那个资格吗？
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还想嫁给董小利呢，我还非常爱这个男人呢。我虽然经常赌气说地球离开谁都照样转，可冷静下来想想，我还是离不开董小利，我还是希望能和他携手共度余生的幸福时光。过日子，可能都这样吧，不要太计较，放宽心态。自己做好就行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只要自己做得问心无愧就行了。
下午，家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多串门的街坊，小利妈妈免不了又把我叫出来和人家一一打过招呼。
我低眉顺眼哼哼哈哈的听着他们东家长西家短的扯着闲篇，就装出一幅无比乖顺的小媳妇模样靠墙挨着小利妈妈坐着。
一个婶子左右瞧了瞧我，望着小利妈啧啧有声：“我说嫂子，你家小利给你领回这么好一媳妇，我们什么时候吃喜糖啊？就这媳妇，你家得拿不少彩礼吧！要是少了，怎么配的上这么好的姑娘呢？”
“你们听说村东老王他们家那事了么？”小利妈妈似乎根本没接这话茬，“村东那个老王他们家，就是瞎王贵家！”
大家都好奇的望着她，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她往大腿上一拍：“这你们都没听说，嗨，我还以为传遍了呢。”
“怎么了？瞎王贵家出啥事啦？”天生就好热闹的一群女人一听这话，好奇心指数蹭蹭的就蹿了上来。
小利妈妈看到大家都一脸渴望满心期待的等着她下文，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哎，要说命好，人家王贵才真是命好呢。看人家儿子娶那媳妇，真是好。王贵家要给彩礼钱，媳妇横扒拉竖挡着不让给，说是不用。媳妇娘家就非得要，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大家都聚精会神地望着她，我的耳朵也情不自禁的竖起来了。
“人家那媳妇啊，真是没得挑。王贵这边把八千块钱彩礼拿过去往桌子上一放，人家媳妇立马就揣自个儿兜里了，等嫁过来那天，人家媳妇直接就带过来了，转身就又塞给婆婆了。”哦，原来往这等着我哪，我说小利妈妈东拉西扯的说什么呢。
“你听说谁的，可能么？”一个高个子婶子对她的说法提出了质疑，“那媳妇娘家能同意？”
“不同意有啥办法，人家媳妇对她娘讲了，说你是嫁姑娘，不是卖姑娘，这钱是我婆家的，就是我的。你这不变相要你闺女的钱呢么！”
我靠，且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这摆明了百分之二百是说给我韩敏听得。听她这意思，赶明我和董小利结婚，我爸妈就不能要彩礼，要是非得要彩礼那就是说我韩家卖姑娘。即便他们家大人大量给了彩礼，本着一个好媳妇的做法，我也得转头给她把钱拿回来。
我日！这她妈的什么奇谈怪论！
我长大这么大，二十九年呐，我真的见过厚脸皮的，可这么厚脸皮的，我真是生平第一次见呐！
“人家这媳妇我见过，真是好。光看人家结婚这一手，就能看出半辈子去，王贵家真有福气。啧啧，真是好命啊。自己命好不叫好，有了好儿好媳妇，那才叫真的好呢。你说是吧，敏敏？”看来这话题最终还是抛给我了，这不摆明了给我下套吗？
怎么办？回击她！怎么回？不知道！
我的小脑瓜以每秒180迈的速度飞速旋转着，我稳稳心神，干咳一声，义正言辞且又斯条慢理的回应她的问话：“呵呵，要我看啊，呵呵。如果我是这个姑娘的妈，我也不生气也不动怒，我走上前去狠狠甩她几个大嘴巴子，告诉她，就当我白养她了，以后她是生是死，跟我都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她在婆家遇到什么事，也不准回娘家门哭诉。当然啦，兴许人家在婆家过得挺好呢，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从出嫁那一刻起，就此断绝母女关系！咳咳，”我望了大家一眼，屋里安静的掉根头发估计都能听得见了，我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我是这个女孩，当然呐，我肯定不会像她一样犯贱死不要脸！我是说打比我是她，我会告诉自己，以后千万别作孽生养闺女，小心造报应啊！呵呵，我就，就这么个看看，呵呵……”
我看到，大家的目光都在我和小利妈妈脸上晃来晃去，小利妈妈的冬瓜脸瞬间变成了黄瓜脸，脸色煞白，嘴唇都开始哆嗦了。暴风雨就要来了……
“咳咳咳，啊——呸！”董小利妈妈使劲咳出一口痰，扭过身重重的吐在我的脚边。
真不讲卫生！就是水泥地也一样啊，难道就可以这么不讲卫生了吗？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无比，我有心缓解一下刚才的紧张气氛，就笑嘻嘻的说：“随地吐痰，罚款5元！钱给我就成了，阿姨，掏钱吧，正好讹你点钱买糖吃！呵呵。”大伙都被逗乐了，可小利妈妈的脸色还是像猪肝。
她伸过脚一下子踩住痰，噌了蹭，就挪开了，真恶心呐。
“我说嫂子，咱们也都是养闺女的，要是你闺女小霞给你来这么一手，你受的了么？我可记得当初人家小霞她婆家不仅买了三金，人家好象还给你拿过来一万六千六百块钱吧。”是那个高个子婶子看不过这种拙劣的表演了吗？是她想帮我一把吗，还是她只是单纯的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
有些农村妇女有一样特点最好，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那么多城府，心直口也快，这话我太爱听了。哦耶，总算有帮腔的了。
“就是，要是真有这事，我看王贵他们家娶那媳妇还真不咋样！现在敢跟亲爸亲妈耍这个幺蛾子，以后指不定和王贵两口子来什么呢，等着瞧吧！”看看，群众的眼睛就是雪亮的，又来了一个。
“嗨！我也就顺嘴这么一说，这不瞎唠嗑么，我得着什么冒桑什么呗。其实，我也不认为那媳妇做的合适。等我这俩儿子结婚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点儿不能差了！你们还不知道我么，我这人最好面子，咱们做出来的事，横竖不能让外人挑了理去！”小利妈妈还真是聪明，看到大家一致反对她的好媳妇理论，立马见风使舵转移立场重申观点。
“来来来，好容易凑齐人手了，咱们打牌吧！小敏，你和我抬桌子去！”看来，小利妈妈具备随时随地扯开话题让自己避免尴尬的智慧。这一招，我得好好学啊！
小利妈妈和我从外屋抬着桌子正往里走呢，她趁机瞪着我小声的恶呆呆的说：“别老觉的自个儿能人似的！”
我？说我？我怎么能人了？我干什么了，呵呵，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真话而已，让您老下不来台了是么？那是您自找的，不干我事！我充其量也就是快活快活脑子，我可不敢说出来招惹这个马蜂窝！
08年年三十这顿饺子，是我出生以来记忆最深刻的一顿年夜饭了。以往的年夜饭，都是和爸爸、妈妈、奶奶围坐在一起，欢欢喜喜的伴着春晚高高兴兴吃完的，很舒服很轻松很幸福。今年这顿饭，是冷冷清清的伴着眼泪和董小利躲在西屋吃完的，很别扭很委屈很难以下咽。
手机铃声响起，我拿过一看，是妈妈的手机号。我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我生怕我一接起来，就会哭。
小利放下碗，有些紧张的望着我，那不安的眼神里藏着很多期待。我知道！我懂！
已经连续响起第三遍了，我的妈妈，不知此刻她有多担心多惦念第一次登婆家门的我呢！
“老婆……”小利望望心情复杂的我，又望望执着的响起第四遍的手机，“别让阿姨他们担心……”
“妈，我刚听到手机响。”我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声音，我用手使劲地掐着自己的大腿。
“小敏，你现在干嘛呢，吃饭了吗？小利呢，他干嘛呢？小利爸妈怎么样啊？你感觉还好吧？不要光等吃靠喝的，你不是在家里了，要有点眼力劲儿，知道吗？帮着小利妈妈收拾点事！见到长辈都打招呼了吗？”妈妈一连串的问话把我压破的喘不过气来，我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我狠狠咬住下嘴唇，听妈妈叨唠我提醒我要注意什么，要好好表现。 “妈，挺好的。我们正在吃饺子呢，都挺好的，小利还帮我洗衣服呢！妈……”我的声音都开始颤了，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小利一把接过电话：“阿姨，过年好。叔叔和奶奶都还好吧。小敏，唔，挺好的，呵呵。我们正吃饺子呢。我爸妈也挺好的，谢谢您，也给叔叔奶奶代好……”
我哭，我哭，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吧，我实在压抑的太难受了，从小到大，我真的没受过这么大的刺激。
小利把电话挂断，我才发现自己把下唇都咬得麻木了。
小利出去收拾碗了，我在屋里百无聊赖，拿起本书又看不进一个字，甩开书又无事可做，正丢了魂似的不知要干什么呢，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董小利妈妈的半边脸闪了进来：“敏敏？”
我眼里一定飘散着冰花一样的冷光，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又变成一张灿烂到开花的虚伪的笑脸。她这是又要唱哪出？
“咳咳，”她把身子闪了进来，不自然的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小利说你们要结婚……啊……我听到这个消息蛮高兴得，你看我和他爸没能耐，不能给你们置办下房子什么的，你们……”
“你想说什么？”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用掖着藏着！我大概也了解你一些了。
“你不嫌弃俺家小利就行，我和他爸对你们的事没意见！你看，小利也没个房子啥的！你爸妈他们不会有意见吧？”我就算再傻，你这话里话外试探我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
我沉默着。
我就是非常想听听，这个刚刚跳着脚骂我打我扇我耳光的人，是怎么腆着脸把最恶心的话说出来的。 她的表演天份可真高啊，她一脸惭愧的拉着我的手：“小敏，我真是……我就是个老糊涂，别跟我一样啊！我，我，我错啦。别往心里去啊……”
我依然沉默，我依然冷冷的望着她。她讪讪的往后退了退，把手缩了回去，突然抻着袖口抹开了眼泪，就像京剧花旦一样的说唱着：“敏敏，我，我有时候……办完事也后悔，我真恨不得给我自己两巴掌，呜呜，你就原谅我吧。”
董小利推门进来了，望望哭得正伤心的他妈，再望望面无表情的我，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妈，小敏，正好你俩都在这，咱是一家人，今把话说开。我希望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在心里留下疖子。小敏，妈给你道歉了，也陪不是了，她毕竟是长辈，你就抬抬手过去这一回。妈，这回你确实有点……以后咱们立下规矩，这个家里，再也不能再有这种动手的事情发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好说好量的解决啊？” “就是就是，我这回办的确实有点……敏敏，你们去那屋看春晚吧，要不，我张罗几个人陪你打麻将？我就是怕你觉得咱这没意思，太无聊，呵呵。”真是炉火纯青的表演阿。
我还能说什么呢？难道我真的连这点风度都没有了吗？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我少招惹你，你也少招惹我，各过各的日子就好了。董小利爸爸后来又找了个借口进来，说要看看火盆的火还旺不旺，其实他扫了一眼火盆就心神不宁的做下了。憋了半天，耳朵根都红了，这才小声跟我说，他对小利妈妈发疯的做法感到挺气愤挺惊讶，请我看在他的薄面上原谅小利妈妈这一回，并向我道歉。看着他难为情的样子，我有些释怀了，也许，我不该那么较真。过去就是过去了。人总是揪着过去不放，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一种煎熬，过去吧。让07年所有的一切都过去吧。2008年终于来了。
董小利的妈妈满面春风的迎接着来拜年的人们，还当着众人的面第一次夸赞了我给她买的衣服，夸赞了我的懂事，顺道还显摆了她又我这样的儿媳是怎样怎样的知足。并死活拉着我的手塞给我500块钱的红包。
小利的三个亲婶子也都纷纷解囊，三头二百的给了第一次登门的我红包。胖婶是小利家远房的一个表婶，她硬是塞给了我500块钱，开始我推托不要，她板着脸说我看不起她，无奈只好收下。
年初二，小利姐姐小霞回了娘家，她送给我一件毛衣和一条细细的白金项链，进进出出她总是拉着我的手，热情的唠着家常。
我发现，除了小利妈妈，他们对我其实都挺好的。这让我心里多少宽慰了一些。
董小利他们家这没有任何副业，村子里的人都是过完年以后去各地打工。自从小霞出嫁，小利工作，小利妈妈就再也不允许小利爸爸再到北京的承建工队上去做建筑工人了。
按小利妈的话说：“我为嘛养儿子，不就是现在等着开始享受的嘛？！”
村里像小利妈妈这样岁数的人，很多都在北京或其他城市作物业的清洁工或者什么别的事情，小利妈妈认为那是因为那些人没本事养活出像她儿子闺女这样的出息孩子，所以才遭罪呢。至于养活了这个三个优秀孩子的母亲，自然不用去做这些低下的事情了。是时候享受享受人生了。
回北京的车上，我终于安静下来了，开始认真地思考关于结婚的事情。以前，我是多么盼着早一点结婚，早一点成家，好踏踏实实的安稳下来，如今，怎么这么犹豫彷徨并隐隐的畏惧呢。
董小利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小敏，如果你有什么担心……我们可以再过一段时间。我也希望你多等两年，我们一起努力，买上房子在结婚……”
再等两年？两年？！
我和爸爸、妈妈、奶奶坐在客厅里，正在讨论我家挨着三环的房子的相关问题。
之前，董小利把他妈妈明确指明是要我做给董小利吃的土特产，董小利全部拎到我家，当然还有那半袋黄米面，他跟我妈说，那是他妈妈特意要他带给我们家的。我妈妈那是一个激动啊，直说小利妈妈真是的，怎么这么周到呢，大老远的让孩子拎过来这么多东西。
另外，我简短并违心的和爸妈大致描述了一下在董小利家受到的热情招待，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表扬了小利一家人的淳朴和善良等等。我妈听得心花怒放。
董小利回去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一家人。
“小敏，你真的想好了结婚吗？虽然，我和你爸一直催你，但结婚是件大事。做主的是你自己，别人的话都是参考，知道吗？”妈妈一脸严肃地第三遍寻问我，是否真的想好了。
“妈，这些年董小利的表现，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觉得他可以让我依靠终生。我决定了，嫁给他。” “白家庄(北京三环边的小区)的房子，非得过户吗？”妈妈非常郑重地再提起今晚这个最敏感的话题，爸爸和奶奶也都认真地等待我的答复，妈妈又语重心长地说：“小敏，家里就你一个，以后，爸妈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可是，你现在就要求把房子过户给你，爸妈是担心以后万一有个什么变故……”
“爸妈，小利并不图咱的房子！而且，他还是个特别有自尊的人。骨子里又敏感又要强。要是他有什么不轨的念头，早几年就给我透露了，何苦等到现在。这几天，他还一个劲的心心念念着要攒钱买房呢。如果，他知道房产证是爸爸的名字，他肯定不会答应用做新房！难道，你们要看着我去租房子结婚吗？”我先冲着妈妈撒娇，妈妈是最好攻破的堡垒，至于奶奶，如果我坚持做什么事情，奶奶一定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关键是爸爸！
爸爸沉默了好久了，他半辈子混迹官场，经的事稠，见得多想的远，不知道我这连哄带骗得，能不能让他同意把房子转户给我。
“董小利家里什么情况？”爸爸问起这个干什么？
“哦，他爸妈在家里待着。姐姐早就出嫁了，弟弟马上结婚，娶了天津女孩，落户天津了。”
“敏敏，你真的认准董小利了吗？”看着爸爸深邃的凝望的眼神，我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心里的不安转瞬即逝。
“爸，我认定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做这一切他并不知道，我也没和他透露过一点，如果他知道，肯定会坚决反对的。他那么敏感……你们都不知道他多反感倒插门女婿……而且，以后，他肯定是会买房子的。”其实，我还有两个考虑没有说出来，住我的房子，董小利妈妈以后必然不好意思总来北京，远香近臭，隔的远了，婆媳关系以后也会好一些。另外，既然住了我的房子，想必董小利将来也会好好对我爸妈吧。一个女婿半个儿，更何况把家产都搭进去的岳父岳母呢。爸妈考虑了几天，最终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连哄带骗，把白家庄价值一百万的房子过户到我名下。
其实这些早晚都是我的，现在给了，不是卖一个人情给董小利吗，他这个女婿娶了个带房子出嫁的老婆，应该对女方家长比一般的女婿好一些吧。 结婚的日子终于选定下来——二月二龙抬头，既是我29岁的生日，又将成了我的大婚的日子。
这些年和董小利相处时，我们在经济方面都是AA制，无论吃穿住用，我很自觉地没有花过他的钱。我既不好意思去花，也觉得我能挣，为什么要花他的呢。 我爸妈还有两年退休，他们俩工资加起来将近有九千块钱，就像我妈经常说的，他们以后花不着我们的钱。只要看到我们过的好就成，让我不要担心家里，好好攒钱过自己的小日子吧。奶奶还经常打趣说：“小敏，家里不指望着你给多少钱，不过，以后成了家，别一天到晚伸手冲家里要钱就成了！家里养了你小，可别让爹妈再养你老啊，能做到不？！哈哈！”
其实，我心里特别清楚，他们一门心思的就是希望我过的幸福，至于将来指望上我多少，他们并没有更多的奢求。他们唯一期盼的只是女儿的幸福，仅此而已，只要我常回家看看，陪他们坐下来聊会天，哪怕只是静静的坐上一会儿，他们都是知足的。
本来，我和董小利计划去旅游结婚的，这样经济又浪漫，而且还可以趁机去舒舒服服玩一趟。但小利妈妈一听这消息，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能旅游结婚呢？！那样多没意思！结婚是大事，要好好的热闹一场。我儿子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要是连喜筵都不摆，我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咱们老家穷山僻壤的就不值当操办了，小敏家在北京，不好好办一场说的过去么？！”听到这话，我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既然你不掏一分钱办婚礼，那我怎么结这个婚，用什么形式，我自己作主就行了，干吗事儿妈似的跑过来指手画脚，再说，我爸妈办不办，也是我家的事，您老管的忒宽了吧！我当下毫不客气地回她：“阿姨，我爸妈办不办婚礼，我不知道。我也没权利去命令他们一定要怎么做，至于别人，我想她更没权力指使我爸妈做什么不做什么吧！”小利妈妈悻悻的挂断我的电话，转头拨通董小利手机，叽里呱啦的在电话里咆哮了半天，我听不清她说什么，不过看到董小利变了脸色躲到卫生间去接电话，我就知道她肯定说不了什么好话。我断断续续的听到小利压低声音跟他妈说：“妈，这事您甭管……” 在卫生间待了足足有半个钟头的董小利，出来后照样眉笑眼开的和我讨论婚纱照在屋里的摆放，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反正，董小利不找我说什么，我绝对不会多嘴过问的。
可是，当我把旅游结婚的想法告诉我家里时，妈妈和奶奶是反对最坚决的，她们反映之激烈完全出乎我意料。爸爸也不同意不办婚礼就这么草率的结了婚。
他们认为自己女儿结婚，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才行，而且，婚礼一定要办得特喜庆特隆重，反正冲着大操大办的规格来就成了。我委婉的说了一下小利家是绝对掏不起钱办婚礼的，爸爸还不容我说完，就直摆手：“咱们办婚礼，不用他们。我就是主要请一下北京的亲朋故旧，同事同学。至于小利家，他们愿意来多少人就来多少好了。”
最终两家敲定了在盛百味摆50桌喜筵，其中，甩出3桌24人的位置留给小利家。
正月十七，小利妈妈打电话说她想和小利爸爸来看看她儿子的新家，还不容我答复，第二天我就接到让去汽车站接她的电话。
她倒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了，看那架势，活脱脱一个中央领导来地方视察了，她一边看一边撇着嘴指指点点：“啧啧，这房子小的……看看这家具，怎么也不买个好的呢？”
“别说家具，就是连房子，我也想要新的宽敞的舒服的啊，这不买不起吗？！我倒是愿意结婚住好房子，有好家具。可是，我挣不了来，我婆家也没能力提供。既然我爸妈都把家业给了我，我想就算有蹬鼻子上脸的人，也不好意思来挑剔什么吧！”我跟在小利妈身后小声地提醒她，别不知道自个儿姓谁了。我提供房子，你还嫌小？他妈的！不过，这话断然不敢说给小利听得，他自从答应用这个房子结婚，就变得敏感多了。我处处小心翼翼，生怕伤害了他。不过，他妈妈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不齿。 她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我，我更是毫不胆怯，怎么，到了我的地盘，您都敢撒野不成。我也一脸冰霜紧紧地盯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倒是看看您有多大的脸？
看我真敢跟她较上劲了，她识趣的闭了嘴。不过，她依旧斜着眼睛把屋里边边角角都扫视了一番。我想，她恐怕就缺一个显微镜了。
溜达够了，她把腿一翘，斜着身子躺在沙发上。要说这姿势阿，我真是生平头一遭看见在别人家里能这么放的开的，头枕在沙发扶手上，身子斜倚着，还翘着二郎腿，翘着的那只脚还把鞋给脱了，一股化学异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而且，那只异味的穿着红袜子的脚还不停得颤悠。我靠，那叫一个舒服啊。 “看看，我儿子在北京也有家了，啧啧，真好啊。以后来北京，既不用住旅馆也不用去亲戚家看脸色了。自己家，想横着躺就横着躺，想竖着卧就竖着卧，哪也比不来自己家舒服啊。”她晃悠这脑袋，依然满脸艳羡的这瞅瞅那望望，根本无视我扭的二五八万的脸。
“爸妈，咱们收拾收拾，出去吃饭吧！”董小利领着他爸爸到各屋转了一圈出来，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饭。
小利妈妈简直就是民间武术高手阿，她两脚往地上使劲一蹬，蹭就站了起来，对着镜子用手指掠了掠头发，精神抖擞的说：“走，吃大餐去！”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走在前头，我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嫌恶。脑子里乱糟糟的，说不清什么感觉。董小利正和他爸爸谈到兴头上，猛然意识到被冷落到一边的我，停下脚步等我跟上后，拉着我的手，继续和他爸妈说笑着。
走到金百万烤鸭店，董小利站住笑着指着里面：“先去尝尝他们家的烤鸭，哪天有空我们再去全聚德。
一贯号称以勤俭持家著称的董小利的妈妈，立马一个健步冲了进去：“看看这地，真是敞亮。光凭这装修，就知道这做的菜肯定差不了。”门童点头哈腰的给这个眼睛都不够用了的老太太引着路。小利妈一路张望一路感叹，上台阶时，还趴在墙上，仔细赏析了一下人家的壁画。眼睛光顾往上看了，就没留心脚下的路，差点一脚踩空趴到地上，吓得我赶紧跑过去搀她。
好容易一路磕磕绊绊七扭八绕的坐定在椅子上，她的眼神也终于聚焦在菜谱上了，董小利去卫生间洗手，我陪着小利爸妈看菜单，并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家的特色菜。说实在的，咱平时也没来几次，都是老百姓过日子，谁没事烧包老跑这地方呐。不过，小利爸妈第一次来，我怎么也好好好招待一下未来的公婆的。
小利妈指着菜谱上的烤鸭：“哎呀呀，一只烤鸭两百多呐？”旁边的吃客都冲这边望了一眼，我刚想劝说小利妈不用担心，咱们既然来了就好好吃一顿，又不是天天吃，既来这一回，就不要亏待自己的肚子，喜欢吃什么崩管价格，尽管点就是了。哪知道，根本不用我劝，人家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小利也安家是主的过日子了，北京的房子也有了。我这心里啊，也踏实没念想了。现在我想开了，我把儿子闺女都拉扯大了，他们也都出息了。现在的我啊，就是该吃香的喝辣的好好享受生活了。管它多少钱呢，今儿啊，我都要尝尝！”如果是经过我三请四劝，老太太才勉为其难的决定奢侈一回，兴许我还会觉得不落忍，毕竟养了儿子，沾儿子的光理所当然，谁也说不上什么。但她一说这话，我心里倒是沉了一下。
瞧瞧人家这觉悟，再回头想想我爸妈，我爸妈忙了一辈子了，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应该享受享受生活了，他们一天到晚心心念念的还是我买房买车的事儿呢，至于我的钱，我爸妈更是舍不得花一个蹦子儿。
回头反观董小利妈妈，好家伙，可是养了儿子了，自个儿子可是能挣钱了，以后光剩下吃香的喝辣的，伸手给儿子要钱打麻将了。看看人家，活的多自在多明白！我心里正酸不溜丢的感叹呢，董小利回来了：“爸妈，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小敏，你也看看，要来点什么？”
我挺不识时务的含沙射影来了一句：“自家人，吃点家常便饭就行了，我来什么都行。”
“嗳，不对啊。咱要是吃家常菜，自己做就行了，咱跑这来干嘛呀？”董小利笑着望我，“还没领证呐，俺老婆就知道给俺省钱拉，哈哈!想吃什么尽管点，你老公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就是！要吃家常饭我们来这地方干嘛呀？既来之则安之，我儿子好歹一个月一万块钱，我就不信还不够他老娘吃饭的钱。”拜托，你儿子一个月不到七千，不是一万！我心里一句一句的反驳着，表面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儿子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反正也不是我挣来的，他妈的我心疼个嘛劲？
看着服务员餐单上的菜名一条条增加，董小利爸爸坐不住了：“行了，行了，够了够了，别弄那么多浪费……”
董小利妈妈轻蔑的撇了撇嘴，一脸严肃地教育自己的老头子：“土老冒！让你享受你都不会！天生的贱命！”不挨骂不闭嘴，董小利爸爸乖乖的不吱声了，眼睛却一个劲瞟着服务生沙沙作响的鼻尖，他半站半坐一脸心疼的样子可以看出，老爷子才真是舍不得享受的人呐。 “爸！你坐下！你们好容易来一趟，你喜欢吃啥要点啥！”董小利把他爸按坐在椅子上，他跑过去拍着他老爸的肩膀：“我不是说了吗，你儿子能挣钱啦，你们想吃啥就点啥，吃饭的钱，你儿子还是有的。”
等小利妈妈终于把菜谱递到小利爸跟前，老爷子把头摇得直让人眼晕：“够了够了，你妈点的，都是我爱吃的。就这些就行了。”推托半天，老爷子还是一个菜也不肯点，我实在看不过，就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叔叔，您看看，就没一个对您口味的？您别为我们省钱，不光小利挣钱，这不还有我吗？”虽然小利妈妈嘴巴一张一合，一道菜一道菜嘣的我心肝疼，不过，对小利爸爸这种老实本分舍不吃喝的老人，我倒很是过意不去，经不住我再三坚持，小利爸爸终于翻来倒去的挑了一个心里美，他还不断的念念有词：“12块钱一盘呐，12块钱得买多少心里美啊？！”
我看到小利妈在桌下狠狠的踹了小利爸爸一脚，小利爸爸扭头望了一眼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孩子他妈，终于不再叨咕12块钱在乡下能买多少菜了。
这顿饭，是我和董小利认识以来，吃的最为丰盛的一顿大餐了。四个人，15盘菜，对于咱普普通通过家常日子的小老百姓来说，这就够奢侈了吧。没成想，人家小利妈还说呢：“今这菜啊，差不离，挺中我意。就是有一点缺憾，要是有个东北乱炖就更全乎了。”
神游天外了一上午，中午实在忍不住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其实我也不想特意去人诉苦，更不想把董小利妈妈的所作所为告诉她，何苦惹她生这闲气。就是觉得心里憋闷，想找妈妈说会儿话。
一听我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语气，妈妈就猜出我今天心情欠佳了，她不放心的一个劲儿追问：“怎么了？工作上遇到难题了？同事之间发生矛盾了？”等我一一摇头否定掉这些根本不可能给我造成困扰的问题，妈妈终于恍然大悟，把矛头对准了董小利。
“你和小利闹矛盾拉？”妈妈试探着问了一句。
还不容我说什么，她就开始谆谆教导我：“都快结婚的人了，别有事没事吵架拌嘴。女婿是你自己选的，既然你喜欢他，非要嫁给他，就好好和人家过日子。小两口在一块儿免不了有个磕磕绊绊，别那么娇气。我可知道你，炮筒脾气一上来，抓住什么说什么，现在马上要结婚了，不兴这样。就是有个什么争执，也多想想自己的不是，我看小利那人，不是混横不讲理的孩子。你啊，千万不要说伤感情的话，这俩口子过日子，最忌讳动不动就吵闹分手的，伤人心。你小，以后这些事你就都明白了……”
唉，看来，我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想和妈妈申冤也是白搭，她对董小利评价那么高，印象那么好，再加上董小利平日一流的 溜须拍马功夫，早把我妈这个丈母娘哄的团团乱转了。她老人家对这个即将登位的女婿可是赞赏有加、格外满意。加之她对自己宝贝女儿的爆竹脾气了如指掌，并亲眼见证了这些年来我和董小利相处全过程。此刻， 她一定认为自个儿闺女今早怎么胡搅蛮缠，没事闲的把自个儿弄郁闷了呢。
从小到大，我但凡在外面遇到什么问题，回家向爸妈倾诉委屈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都是先让我做出深刻反省，先把自身问题解决了，再去找别人的不是。而且，我妈甚至还一贯以“你就一心对别人好，她怎么作践你你都对她真心好，我就不信还有热不过来的人心”为基本指导方针，教我立身处世之道。这一点确实给我29年来的人生路带来过诸多益处。然而，对董小利的妈妈，我却隐约觉得这一招“将心比心”根本就是扯淡。
妈妈还在电话那头叨叨唠唠的给我灌输心灵鸡汤，看来，指望从她老人家这得到什么有益的帮助是不可能了，我略显牵强的呵呵笑着打断妈妈的话头：“妈，我要工作了。等哪天有时间再当面听您教诲啊。”话音刚落，我便赶紧终止了妈妈的进一步追问，草草挂断电话。
我俩拿着手机满心欢喜的回到家，推门就看见小利妈妈阴着都能滴出水来的脸劈头盖脸的训斥他：“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不知道家里还有人吗？你想饿死我和你爸呀？！”我刚刚好转的心情瞬间就又蒙上了一层灰，怎么说也是在我的家我的地盘，人家既然开口说了这种故意要饿死她的话，我怎么也得解释一下吧。我面无表情的望着小利妈妈拉了三尺长的脸说：“阿姨，我和小利——”
“妈！我们加班来着！平常我们都是这时候才进家门，呵呵。您饿了吧？走，咱们去吃东北菜！”董小利赶紧打断我，接过话头冲他妈妈低声下气的陪着笑脸。我看到他表情极不自然的一个劲儿冲我挤眉弄眼，当下就明白了，我靠，原来他给我买个手机还得偷着背着不能让他妈知道，他奶奶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唉，算了！不跟他计较了！反正他妈过两天就走了，争这个没用的面子干嘛？我一边找借口安慰着自己，一边陪着笑脸和他们一家共度尴尬的晚饭时光。
艰难、无奈、拖拉、烦人的饭局终于他妈的结束了，看着买单的小姐拿着长长的一纸帐单站在旁边等着董小利掏腰包，我真是被折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一顿饭，四个人，500块钱！哼！我靠！这他妈的是老百姓过的普通日子吗？我的心啊，瓦凉瓦凉滴！
不过，咱转过头去看看饭桌上这几位，除了董小利爸爸觉得有些铺张浪费了满脸的心疼表情外，人家娘俩还觉得没尽兴呢。“爸，妈，你们觉得还成吧？如今你儿子能挣钱了，只要别人吃过喝过的，我肯定也会让你们享受了得！”
我冰着脸没说话，这些年，董小利除了在我爸妈面前显摆嘴皮子功夫，可从来没舍得在外面请我爸妈吃过一顿饭。不仅如此，他偶尔买个礼物啥的拎过去，我妈还叨念几遍要省钱攒钱的道理，告诉他不要乱买东西，家里不缺他这份，有这个心意就成了。后来，他除了偶尔给我奶奶买点补品什么的，几乎不给我父母买东西了。更有甚者，我妈还时不时把我爸单位发的福利让他给老家寄回去，他每次也照单全收。
以前，我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看到他这么豁得出去的给他爸妈使劲花钱，我心里严重失衡了。 再看看人家董小利的亲妈，满脸泛着油光，听到儿子表孝心，不露声色的点了点头，摸着浑圆的肚子一个劲儿的打着饱嗝。
董小利笑容极其夸张、表情极其丰富的妄想调动大家的热闹气氛，他爸妈倒是很配合，一幅养活了有出息的儿子的满足表情，而我，一下子失落到了极点。
董小利今天请假去送他爸妈，他们是下午两点的车票，看这架式，中午12点前能起床就不错了。管他呢，反正眼不见心不烦了。
上午在办公室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了。我掏出一看，董小利的号码！
“喂，小敏啊！”嗯？怎么是小利妈妈，还叫得这么亲热，真有点适应不过来呀，“我和你叔叔先回去啦。二月初一我们再过来。这回来得匆忙，时间赶得太急，没工夫去看你爸妈和你奶奶了，你帮我们带个好吧。我来之前给你奶奶做了一件棉袄，放你们床上了，纯棉布料装的厚厚的新棉花，比保暖衣舒服多了，你回头给你奶奶带过去吧！上了岁数的人呐，都喜欢穿棉衣。”一听小利妈妈说这话，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呢，“要是穿着舒服，下回我再给你爸妈做几件，呵呵。小敏啊，你们结婚的喜筵就奔着怎么好怎么来吧，咱老家来不少人呐，都知道小利娶了个北京媳妇，婚礼酒宴弄得简单了，让人笑话，我本来不想多嘴的，怎么着你爸妈也是好面子的人吧，可我又怕你们小年轻的什么事也不懂——”
“董小利呢？董小利死哪去啦？让董小利接电话！”我一边急步奔向卫生间，一边卯足了劲对着电话狂吼，等那边出现了董小利的咳嗽声，我积压的满腹怒气瞄准他啪啪开火：“董小利！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马上告诉你那宝贝亲妈，如果她觉得自己儿子结婚一分钱都不拿是件他妈的体面事儿，那我们家出钱办婚礼就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了！告诉你妈，我们家办成啥样，都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一分钱不往外拿，还他妈的这么个事儿那么个事儿瞎挑理！告诉她，别拿着自己太当回事了！装什么大瓣蒜？”啪！董小利挂断了电话，我本来还想冲着手机喊点什么，结果那边只有嘟嘟声了。
我不解气，也不肯善罢甘休，接着拨通他电话，他挂断，再拨通，还挂断，再拨，关机！好啊，小样的，中国移动找不到你了是吧！有本事别回家，咱们晚上再算账！
中午和同事们结伴吃饭回来，走到楼下ATM机那，我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抬步径直走了过去。我从钱包夹层里摸索出董小利的工资卡，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屏幕上即将显示的数字。
我靠，一瞬间天昏地暗，我差点晕过去。仔细揉揉眼睛，鼻尖都快碰到屏幕上了，我确认了，我没有看错，没有花眼，没有做梦！
5218.7元！我靠，我就嫁了一个仅仅有5218.7元家产的男人！我靠。
我气急败坏的回到办公室，一屁股重重的蹲到了椅子里，心烦意乱的摸摸这碰碰那，就是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试着喝了几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然后闭着眼晴双手支在额头上，开始在心里默默的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回一，就这么像精神分裂似的来回折腾了几回，烦躁不安的心终于平复了许多。
我伸手从桌边拿过一个计算器，噼哩叭啦一通乱打：两万块钱的彩礼，两万六的戒指，手链和耳环加起来七千，一万七的房屋装修费，两千块的手机——这样算来，董小利工作七年就剩下了七万来块钱。按说每年将近八万的收入，怎么就只有这点钱呢。虽然我并不看重这些，虽然我一直认为“君子不言利”，虽然我一直羞于打听这些事情，但生活还是现实的，日子还是需要人民币的。我就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么？比一穷二白好点，但在北京这样的城市，钱永远都是不够的。我头疼……
